王群张了张口,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从没想到这些话会从外甥女嘴里出来,难不成她是受了何种刺激?
倒是王倚坐在那闭上了眼,宝儿所言无错,只有将权力牢牢把控在自己人手里,才能不被人左右生死,她不愿女儿再被当成工具去联姻,那还不如拼死一搏。
“可……世间岂有女子当政的道理?”王群眉头紧皱,险些可以夹死一只蚊子。
“为何不行?”
李宝儿紧盯着他双眼,声音沉静,“历朝历代女子当政难道还少?舅舅难道不知吗?便是没有,那就让我来做那第一人!”
四目相对,王群后退一步,心头震惊难以言表,从未想过外甥女会有这么大胆的念头,明明往日她是如此懂事谨慎。
此去边关究竟发生了何事,竟让她变化至此。
女子称王?他是想也不敢想。
“从入宫之时,舅舅便告诉我,与其期待他人怜悯,不如让自己成为制定规则的人,我只是按照舅舅所言行事,有何不妥?”
李宝儿眉间微蹙,“难道舅舅想看到常美人之子得知真相,联合丞相等人将我们铲除,舅舅不为我与母亲想想,也该为表弟想想,如今他尚且身在襁褓之中,你能担保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吗?”
“只有我们才是一家人,只有我才明白舅舅的付出,我们是血脉相连的亲人,表弟就如同阿峥一般,都是我的亲弟弟。”
王群怔怔的望着眼前人,好似被她所言打动,只得重新坐了下来,端起茶盏喝一大口,然而脑中依旧思绪万千。
他确实从未有过这个想法,可是宝儿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哪怕他们扶持常美人儿子继位,可人终究会长大,万一对方不受控制,届时后患无穷。
宝儿虽是女子,可也是大王所生,又与驸马立下平吴之功,亦非庸庸碌碌之辈,兴许他们还可以再赌上一把。
“可是……如何说服丞相他们?”他抬手按了按脑袋,思绪糅杂。
李宝儿垂下眼帘,遮住其中闪过的冷光,“只要父王其他子嗣皆亡,长安被我等控制,丞相他们还能如何言说?若有不从者,就按谋逆诛杀。”
只有控制长安才是关键。
舅舅掌管王宫禁卫,何中尉驻守长安,只要拉拢住何中尉,王宫内外皆被她们所控。
“可……万一周祺与华霖心有不满起兵造反呢?”王群满脸谨慎。
李宝儿看了他眼,“舅舅以为我千里迢迢去边关,真的是为了看住驸马?”
王群眼神微变,心中莫名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最像大王的竟是宝儿一个女子。
她的确很聪慧,将宫中生存之道掌握的淋漓尽致,自己说了那么多,阿峥硬是一句也没听进去,倒是宝儿尽数入耳。
“父王让华霖驻守边境看住突厥部落,他不敢擅离职守,倘若他真起兵,那便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李宝儿余光一瞥,“舅舅还在担心什么?”
王群似有忧虑,“倘若天下诸臣得知你杀害大王之子,真相无法隐藏,纷纷讨伐如何是好?”
“真相?”
李宝儿笑了笑,眸中全是冷意,“真相是最不重要的,这是舅舅告诉我的,你难道忘了吗?”
倘若真相重要,历朝历代那么多弑父杀君继位的人,也无人将他们怎么样,得位正不正不是靠他人言说。
男子可以弑父杀子夺位,女子铲除异己为何就变成了天理不容!
王群怔怔的看着外甥女,良久,咬了咬牙,才一掌拍在桌面,“那就如此办,何中尉那边我去想办法,你们看好太医院,大王一旦有何不对劲,就立马来报。”
李宝儿退后几步,给他行了一礼。
王群立马将她扶起来,“你这是做什么。”
“若无舅舅相护,我与母亲早就死在吴军刀下,如今舅舅又为我殚精竭虑,此恩宝儿必定铭记于心,不敢相忘。”她神情严肃。
王群心头一动,颇为感慨的拍了拍她胳膊,又看了看妹妹,宝儿说的对,他们才是一家人。
好似不宜久留,没有说几句王群就匆匆离去,李宝儿又重新给母亲满上茶,这个世间能够毫无理由站在她身边的只有母亲。
“母亲,我们不能认命。”
她轻轻抱住王倚,目光坚毅,“我的婚事,我的生死,我的去留,只有我自己能掌控。”
任何人也休想让她匍匐在地。
王倚摸了摸她的脸,“都是母亲没有保护好你,以后再也不会了。”
二人紧紧相拥,李宝儿在未央宫待了两个时辰,这才离宫回府。
沈屹已从沈府回来,好似见到了母亲,此时也坦然了许多。
李宝儿便告诉了他宫中之事,父王暂时不会对他动手,可长此下去就说不准了。
夜深,沈屹交给了她一张长安布防图,显然这便是世家大族的底蕴,沈奇正不可能真的毫无准备。
“离长安最近的驻军是黎城,此人与陆廷尉相交甚密,倘若得知宫中之事,起兵围攻长安,届时不得不防。”她低声道。
屋外冷风呼啸,大雪纷飞,屋内并无第三人,沈屹想了想,压低声音:“此人与我父相熟,我可为之说服。”
闻言,李宝儿看了他眼,又笑着握住他手,眼底闪过一丝深思。
难怪父王忌惮沈家,她在想这些的裙带关系,沈家究竟还有多少?是不是如今也盘根错节在四处?
沈奇正敢不敢谋反已然不重要,父王不可能放过。
“父王纵然疑虑暂消,可难免日后不会起杀意,婆母一人在沈府我不放心,年关将至,不如将她接至公主府,就当一起共度年节,想来父王也不会疑心。”她轻声道。
闻言,沈屹握住她手,上前将女子拥入怀中,轻吻着她发间。
李宝儿也轻轻抱着他,眼帘也逐渐合上。
风雪交加,整个王宫很快就被厚雪覆盖,也不知多少日没有上过早朝,李权躺在软榻上,姚夫人端着药碗伺候在一旁,直到张植与韩越进来,才默不作声退了下去。
张植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眉头紧皱,随后才上前行礼,“臣拜见大王。”
李权闭着眼,声音沙哑,“孤近来常在梦中忆起往日旗山起义的时候,那时只想着能有碗饭吃,也不知如今百姓们是否还如往昔。”
韩越立马道:“如今吴国刚平,天下战乱已止,百姓们都不再受横征暴敛压迫,他们都在心里铭记大王恩德。”
李权抬手揉了揉额心,“真的是这样吗?”
“孤在长安,岂能知晓百姓究竟过得如何。”
他不由叹了口气,“如今孤已然有心无力,此后还需你们辅佐新王,切不可悖逆初衷。”
张植上前一步,躬身道:“如今四海之内皆是王土,大王可有称帝的打算?”
大王身体不好,但起码再撑个三年五载不是问题,如今精气神耗的这么快,都是因为宫中姬妾所致,偏偏大王不听劝阻,非要偏宠那个姚夫人,病重之人怎可再为女色所惑,如此一来身体如何好的了。
“可是塞北各部还未臣服,孤担心……”李权略显犹疑。
韩越立马道:“突厥部落只是一些蛮人,不足为患,如今吴国刚平,待过了冬,大王即可派人攻打突厥,扬我齐国之威。”
听到他的话,李权轻轻点了点头,仿佛被说到了心坎上。
“那就按你说的办。”
他咳嗽几声,端起桌上的药碗喝了两口,神色仿佛好了些许,“称帝一事暂且挑个日子,再给突厥送去告贴,倘若不愿臣服,那就集结兵力攻打突厥。”
闻言,二人都齐齐点头,“诺。”
张植沉默了会,“大王……想立哪位公子为王储?”
纵然不该多嘴,可如今大王这个身体,他也不得不多问一句。
李权看了他眼,“你觉得呢?”
张植低下头,“臣不敢妄言。”
殿内一片寂静,李权目光晦涩不明的扫过二人,随后忽然站了起来,韩越立马上去搀扶,却被人拨开至一侧。
从寝殿里出来后,李权手中多了卷明黄,只是递给了张植,“如今他们还小,不宜立储,待孤走后,你们二人可持此物拥立新王继位。”
张植立马接了过来,与韩越齐齐跪倒在地,“臣遵旨。”
李权猛地又咳嗽几声,随后坐了下来,“王后乃是孤的发妻,孤自知亏欠她许多,此后无论发生何事,你们都要爱戴王后,绝不可对其不敬,倘若姚夫人有何不敬之举,你们也要及时规劝。”
此话已然明显不过,张植皱了皱眉,倒也没有说什么,既是大王之意,他也只能遵旨辅佐新王。
“王后大度,不会轻易与人计较,可姚夫人……”韩越脸色有些为难。
大王自己都管不住,他们哪有这个本事劝的了,更何况姚夫人专宠,一旦得势,哪里还容得下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