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宝儿看着手里的书,声音平静,“父皇刚驾崩,我自当守孝,怎可纵情声色。”
她不是父皇,会被色相所惑,驸马再好,若不能为她所用,自当弃之。
这个世间她能相信的只有母亲。
“公主一片孝心,陛下泉下有知定然欣慰。”冯公公正声道。
欣慰?
李宝儿眼中闪过一丝讽刺,父皇是该欣慰,毕竟自己都已经把他最喜欢的爱妾送去陪他了,父皇应该高兴才对。
李宝儿看了他眼,“待父皇入陵后,你便回乡养老吧,你服侍父皇多年,必定会得到该有的东西。”
闻言,冯公公立马跪倒在地,满脸欣喜,“谢谢陛下!谢谢陛下!”
李宝儿扭过头继续看书,眸中闪过一丝无人察觉的冷意。
大雪下了足足五日,如季太常所言,直到祭祀那日大雪停下,风清天晴,浩浩荡荡的祭祀队伍来至城郊,那里早已搭建高台,朝臣们匍匐一地,
直到官员念完长长的祭文,李宝儿才从宫人手里接过三炷香,面对苍天跪地祭拜。
冷风拂面,天高云阔,她跪地拜伏苍天。
父皇,你未完成的祭礼,就由儿臣来继续。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群臣齐声高呼,神色严谨,不敢有任何不敬。
短短几日,众人已然不敢再有异议,这几日长安城死的人太多,谁也不知道下一个会不会轮到自己,就连丞相也都臣服,他们只能顺势而为,兴许这就是天命,大王祭礼那日大雪交加,而今公主称帝这日却天气晴朗,他们还能说什么。
看着一望无际的天空,李宝儿透过云层仿佛看到了其他东西,眼神没有任何波动。
“父皇,儿臣不需要向您证明什么,您如今应该很开心,毕竟您的爱妾和儿子都去陪您了。”她喃喃自语,嘴角微微上扬。
群臣只看到女子坚毅挺拔的背影,清风拂过,黑金龙袍上那条金龙仿佛要跃然而起。
就连韩越也低下了头,一转头就看到张植面无表情的跪在旁边,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夕之间,宁死不折的丞相竟也臣服于公主,公主之手腕显然他只窥见冰山一角。
回城途中百姓们夹道高呼万岁,似乎也觉得今日气候,乃是大吉之兆。
待回到王宫,李宝儿一步步登上启明殿的龙座,群臣依旧跪地高呼万岁,望着底下一片伏首,她眼中没有任何情绪。
“众卿不必多礼。”
“先帝驾崩,朝中许多政事堆积,若有启奏,尽管直言。”
听着女子平静无波的声音,王群率先站了出来,“启禀陛下,臣奉命查抄陆氏一族,然发现他名下家产堪比国库两年税收,陆方平时买卖官职,圈地受贿,所犯罪行罄竹难书,旗下早有利益输送链,牵扯甚广,不知是否彻查到底?”
听到这话,其他人都是面面相觑,这几日长安城内风声鹤唳,不知道倒了多少世家,一朝天子一朝臣,陛下真是把往日先帝不敢做的事全做了,如此铁血手腕比男子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如今王群倒是春风得意了,早知如此,他们也该早早站队皇后,说不定还能混的个加官进禄。
“此等不正之风断不可存,连根到底都要清除。”李宝儿出声道。
王群恭敬的低下头,“诺。”
“总有官吏利用职权之便以权谋私,莫要忘了前朝如何亡的,尔等更应汲取教训,凡事都应以民生为重,谁若搜刮民脂民膏欺压百姓,决不轻饶。”她扫过底下一众人。
“陛下圣明,此乃百姓之福。”韩越立马道。
李宝儿坐在那端起桌上茶盏喝了口,“朕欲册立巡察使,前往各地体察民情,丞相怎么看?”
闻言,张植低下头,神情恭敬,“陛下心系百姓,如此各方官员都会明其职知民意。”
李宝儿淡淡一笑,“那各省巡察使便由丞相举荐,朕相信丞相的眼光。”
张植顿了顿,又跪地行礼,“臣自当不负陛下所托。”
其他人相视一眼不敢多言,新帝这是雷霆手腕真要彻查到底了,可是底下哪有几个真的干干净净的官员?若真有,不懂官场之道如何高升。
“此番朝中诸多官职空缺,朕欲立明学制度,由各州县乡选拔人才,只要是才能出众者,皆可入试。为免庸庸碌碌之辈居其位不谋其政,此后官职侯爵沿袭制废除,众爱卿觉得如何?”
此话一出,底下一片热议,陛下怎么选拔人才他们不敢多嘴,可是废除官职沿袭,这……这怎么好,那以后难道还让大臣的后代与那些乡野之人去争个一官半职?
王群也是眼神微变,外甥女可没有和他漏点风声,旁的也就罢了,如此一来岂不是侵犯了所有大臣的利益。
“可此制自古以来就有,倘若就此废除,恐怕人心不安。”一个御史大着胆子站了出来。
其他人纷纷附和,“是啊,还望陛下慎重。”
李宝儿扫过众人,“国不稳,人心方不安,正是因为诸多官员居其位不谋其政,国本才会随之动摇,自古以来都是能者居之,只要有才能,同样可以受到重用,无才能者难道还要留着收受俸禄?长此以往,朝廷就会沦为一潭死水,哪闻天下事。”
“不知各位爱卿在担心什么,谁来与朕说一说?”
底下的人都渐渐闭上嘴,只得把视线都投向丞相,难道丞相也甘愿其子以后与那些乡野之人争一官职?这不开玩笑嘛!
张植站在那没有说话,他十分认同陛下所言,纵然触犯了大部分人的利益,可既然想要彻底改变,那就势必会经历一番动荡。
“王大人,你也赞同陛下所言?”立马有人看向王群。
后者轻咳两声,“我人微言轻,恐怕无法撼动陛下想法。”
其他人都不由皱起眉,他是陛下的亲舅舅,又立下从龙之功,倘若他王群人微言轻,那其他人又算什么?
“你还有儿子,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你儿子想想吧。”其他人嘀咕起来。
王群也是左右为难,外甥女早已不是当初的外甥女,哪里还听得见他的想法。
更何况他的儿子也是陛下表弟,此后陛下肯定会封个一官半职,对他王家而言倒也没有太大影响。
用外人和用自家人肯定不一样,不过此举确实会引得朝廷动荡。
“我谏言,我谏言。”他摆摆手示意其他人不要激动。
“启禀陛下!”
何中尉忽然匆匆入殿,此时已然卸下刀剑,骤然跪于大殿,神色匆忙,“刚刚传来消息,常州全州二地驻军起兵造反了,他们还打着拨乱反正的旗号,称女子不可为帝,如此是逆反乾坤,还望陛下决断。”
话音刚落,满殿上下顿时沸腾起来,一字一言都在谴责此等乱臣贼子。
对于此事李宝儿早有预料,陆廷尉一倒,那些依附他的人害怕被清算,自然就只有起兵造反这一条路。
可那又怎么样,既然要做,当然要做到底。
“拨乱反正?朕是先帝唯一血脉,又有先帝遗诏,朕看他们是蓄意谋反,此等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李宝儿目光森冷,“韩越,你与驸马集结兵力,兵分两路前去平乱,若能生擒,就将叛军首领擒于长安,朕倒要看看,他们嘴里的乾坤究竟是什么。”
韩越立即上前跪地,“臣领命!”
常州全州两地驻军加起来也才三万人马,如此也是负隅顽抗,不足为患,其他人都纷纷跪地高呼,“陛下乃是天命所归,乱臣贼子定然伏诛。”
待到散朝,众人都是议论纷纷,更担心的还是周祺和华霖,只要边军不动,其他都不足为患。
这些也罢了,如今陛下执意废除沿袭制才令人忧心忡忡。
看到王群心事重重,张植走在他身侧,不由得笑了笑,“怎么,王大人有心事?”
王群拿着笤板看了他眼,“我能有什么心事,只是陛下废除沿袭制此举未免过于激进,恐怕会引起举朝动荡。”
“激进?”张植上下打量他眼,“更激进的王大人也不是没有做过,怎么如今反而胆小怕事了?”
“我倒觉得陛下敢想敢做,纵然一时动荡,可却利在千秋。”
王群被他一噎也不知道说什么,当初他好说歹说张植都不愿意屈服,如今反倒比他还相信陛下。
罢了罢了,他也就是说一说,陛下不愿意听他也没有办法。
“可是驸马领兵平叛,是否过于冒险?先帝才刚刚收回他的兵权。”他凑过去压低声音。
张植抬起头看着天,“陛下自有用人之道,你我各司其职即可”
王群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转道去祁阳宫,却被宫人告知陛下正在接见太史令。
此时殿内一片僵持,李宝儿已经换了常服,坐在那看着殿前之人,此时亦是满脸倔强,仿佛誓死不从。
她亦想起父皇祭天那日,对方同样不愿意篡改只言片语,以至于父皇始终耿耿于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