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只得深深吸口气,“稚儿无辜,望王大人念在同朝为官一场的份上,放他们一条生路。”
闻言,王群骑在马背上神色渐冷,“韩大人莫不是忘了,我是陛下的亲舅舅,我放过你,来日韩大人未必会放过我。”
他骤然调转马头,“拿下!”
话音刚落,禁卫们瞬间拔出刀剑,二话不说抵在韩越脖间,又将马车里的人拉下来,两个孩子吓得哭闹不止。
韩越只是闭着眼,一瞬间仿佛失去了魂。
御书房里寂静一片,李宝儿正在批阅奏折,直到宫人禀报,不多时王群便押着一个戴着头套的人走了进来。
直到宫人们都退下,王群才掀开他的头套,韩越看着不远处的女子,整颗心犹如坠入深渊。
他与陛下包括所有人,都看走了眼,谁也没有料到公主竟如此心狠手辣,不顾丝毫情面。
“韩太尉乃是先帝钦点的辅政大臣,朕亦十分尊敬,只盼你能像辅助先帝一般信任朕,可是事实好像并非如此。”李宝儿微微蹙眉。
韩越低下头,咬紧牙关,“臣不知陛下何意,臣对陛下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
李宝儿笑了笑,随即从桌上端起一个盒子,一步步走到他跟前,当着他的面打开。
“确实有几分酷似先帝,怪不得韩太尉铤而走险也要偷梁换柱,接下来你要去哪呢?是去找周祺,还是去找华霖,告诉他们朕弑弟夺位,此子才是先帝的血脉,然后韩太尉又可立下从龙之功,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确比当一个辅政大臣划得来。”
看着盒子里的东西,韩越面色一白,眼中满是震惊,未想到她动作竟如此快。
他骤然瘫坐在地,认命般闭上眼,“臣……只是不愿先帝骨血被屠,这才斗胆留下此子,绝无背叛陛下之心。”
李宝儿俯身直勾勾的盯着他,眼中没有任何温度,“韩太尉难道不知,你的不忍今后也许会化成挥向朕的镰刀,这就是你所谓的问心无愧?你可真是一片赤胆忠心!”
王群站在这旁边同样失望的看着韩越,若非陛下信不过韩越,命他偷偷让人埋伏在军中,还不知道韩越竟敢做出这么胆大包天的事情。
他竟然敢在擒住严霖后私藏先帝之子,不管是真是假,那也不能私藏,如此与谋逆有何区别。
“臣……罪该万死,还望陛下饶臣家眷一命,他们并不知晓此事。”韩越猛地伏首磕头。
李宝儿转过身闭上眼,“韩太尉早已携家眷告老回乡,途中遇到山匪,全家皆亡,朕会令人肃清山匪,替韩太尉报仇。”
话落,王群便将头套戴在他头上,命人将人压下去,他要亲自监刑。
“陛下!”韩越痛声大喊,可很快就被堵住了嘴。
四周黑漆漆一片,他满心都是悲凉,先帝待他不薄,他只是不愿先帝骨血被残杀,不然如何对得起先帝的嘱托。
罢了,兴许这就是命,是他对不起先帝,竟让公子们全被屠戮,如今就连先帝最后一丝血脉也未能保住!
直到御书房空无一人,李宝儿蹲下身看着盒子里的面孔,的确很像父皇,也许严霖并不是随便找的人,可是都已经不重要了。
韩越那么忠心,那就让他继续去地下替父皇效忠。
他想回长安告老还乡,无非就是为了把家眷都接走,此后待此子长大,就可以打着拨乱反正的旗号推翻自己,韩越这么聪明,如何不会想到这个可能,他就是明知故犯,其心可诛。
不过他真的很聪明,如果不是她早有防范,兴许还真让他给跑了。
深夜,张植匆匆入宫,仿佛也得到了消息,听到宫人说陛下在观星台,他又匆匆赶了过去。
四周点燃的灯笼宛若天上的星辰,他看着楼阁上的女子,只得上前跪地行礼。
知道他是因何事而来,李宝儿只是抬头看着星夜,“丞相也觉得他罪不至死?”
张植跪在那眉头紧皱,“韩越此举的确胆大包天,可念在先帝的面子上,不知能否放过他的一家老小,毕竟稚子无辜。”
李宝儿嘴角微微上扬,“无辜?他做这事的时候就未曾想过稚子无辜?”
“他要做先帝的忠臣,朕当然要成全他。”
张植欲言又止,此时也不知如何言说,早知韩越如此糊涂,他定要规劝一番。
知道张植是个老好人,谁求上门都会帮一帮,李宝儿并未放在心上,只是转身将他扶了起来,“韩越此举的原因,归根结底还是觉得朕是女子,不应当称帝,所以他宁愿孤注一掷选择一个不知真假的遗孤,恐怕许多人也都是这样想。”
冷风拂过,张植神色严肃,“陛下乃是先帝正统,虽为女子,可只要陛下励精图治,届时政通人和,后世自会看在眼里。”
李宝儿笑了笑,“丞相以为后世就不会有人议论?”
“五年,十年,二十年,数百年后依旧会有人认为女子称帝有违天道,因为在他们眼里,女子生来就应该是依附男子的,无论朕做的有多出色,他们总会寻到地方贬低,来彰显女子为帝就是不对,因为他们无法接受自己被女子压在底下,这违背了男女尊卑之道。”
“或许就连大部分女子也是这样想,因为她们生来就被灌输相夫教子的思想,男子可以封侯拜相,可女子唯有嫁个好丈夫,才是最好的归宿,从父从夫从子贯彻了一个女子的一生,渐渐的她们都以为应该如此,费尽心思只是为了争取一点点权益。”
“可是倘若有其他选择,没有哪个女子不愿意站在高处,可事实大部分人都没有选择。”
张植微微抬头,看着眼前的女子,这一点他从未深思过,不过陛下所言的确有道理,自古以来都是如此。
“朕那日问周将军,池鱼如何才能入海,他答唯有鲤化成龙。因为锦鲤自古自有就有跃龙门的说法,倘若是一条普通的鱼呢?它又如何入海?”
“它只能被圈养在池中,等待有朝一日被端上桌,成为他人腹中物。纵然有贵人相扶,能够跃入无边无际的大海,它又如何在茫茫大海中自保,哪怕能够存活,那也是千万分之一。”
“如同世间女子的现况,从一出生就注定了被家族献祭,纵然朕身为公主也不例外,也恰恰因为朕是父皇的血脉,故而起点比大部分人高,但实际绝大多数女子想要站在高处,也许还没有千万分之一。”
“比起能力的束缚,思想的束缚才最可怕。改变一件事容易,可想要改变世人已经被驯化的思维,绝非一朝一夕之事。”
李宝儿眺望着星辰,眸中涌动着无人察觉的情绪。
张植心头一动,从未想过陛下竟有这般见解,倒显得他思想贫瘠了。
“陛下心怀万民,乃是苍生之福。”他神态恭敬。
李宝儿回头看了他眼,“不知丞相是否听过一出戏折子,讲的是一名女子女扮男装入朝为官的故事,朕在想,倘若有朝一日,女子不用女扮男装也能入朝为官,她们便会多出许多选择,天下也能多出许多能人贤士。”
“纵然避免不了世间的指指点点,可只要身居高位的女子越来越多,后来者总会生出不一样的勇气,渐渐的相夫教子也不再是女子的唯一标准。”
“真正的改变,不仅仅是让百姓们敢于反抗压迫,而是让他们有更多不一样的选择,只有这样,起兵造反就不再是改变阶级的唯一途径。”
李宝儿目光深邃,“男女亦是如此。”
张植再次跪地,神态敬畏,“陛下为国为民,思虑周全,必定利在千秋,”
闻言,李宝儿继续眺望着星空,“我们站在而今天下,如何能去窥探千年后的变化,只要问心无愧,后世如何评说,皆有天定。”
第40章 攻打
“往日父皇最喜欢站在此处。”她凝视着星夜, “因为站的高,看的才能更远。”
许多事情只有察觉,才能解决, 想要不做一个聋子瞎子, 必须听取民意, 这便是她册立巡察使的缘由,张植举荐的人都是清流, 他必定知道什么人该用在什么地方。
“陛下英明。”张植头也不敢抬。
李宝儿眉间微蹙,“眼下还有件事迫在眉睫,突厥部落不承认父皇称帝,过往父皇为了大局, 只能用物资换取短暂的和平,可长此以往突厥的胃口只会越来越大。”
张植想了想, “陛下的意思是攻打突厥?”
闻言,李宝儿眼帘微垂, “打肯定要打, 只有令他们臣服,边境百姓才能不受骚扰之苦,但贸然攻打, 也并非易事。”
“朕听闻突厥可汗已经年迈,大儿子骁勇善战,但他却宠爱姬妾生的小儿子, 此子胆小怕事,肥头大耳,倘若此子能继承可汗之位, 届时我等进攻突厥岂不更加顺利?”
“哪怕各部不服此人继位, 恐怕也避免不了一番内乱, 于我等亦是进攻良机。”
听到她的话,张植深思了会,感觉此法有很大的可行之处,突厥部落狼子野心,去年索要物资越来越多,的确需要尽快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