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圣明,臣会联系华霖,让他暗中行事,静待时机。”他正声道。
李宝儿沉默了会,“朕欲封沈屹为车骑将军,集结兵力前去边关相助,华将军为主帅,二人齐心,定能踏平塞北。”
闻言,张植眼神微动,刀利伤人手,先帝处处忌惮,可陛下反倒用的极其顺手。
“陛下圣明。”
“明日朕便召他回长安。”
李宝儿说着转身离开观星台,宫人提着灯笼在前面带路。
夜深,她又去了未央宫,母亲亦未睡,还在绣着鞋袜,往年家中贫寒,她与阿峥通常只能穿别人不要的碎布缝补而成袜子,而今母亲定然又在想阿峥。
“这么好的料子,往日村里的员外都用不起。”王倚轻抚着手中鞋袜。
烛火摇曳,李宝儿看着母亲细纹遍布的面孔,依稀记得幼时的母亲貌美动人,那时纵然要做农活,可是父亲母亲相互扶持,日子过得十分安乐。
也许父亲已经忘了,母亲曾经的模样,忘了曾经他如何对母亲的事事呵护。
那个时候她心里的父亲是最高大的,冬日里,他宁愿自己吃不饱,也要将口粮留给她与母亲,哪怕冬日猎物少也要上山,就是不愿母亲辛苦熬夜替人做绣活。
她不知道什么是爱,也许那一刻父亲的爱是真的,可是爱会变也是真的。
“母亲值得世间最好之物,在儿臣眼里,母亲就是世间最好的女子。”她轻轻抱住王倚胳膊,倚在她肩头。
后者满眼慈爱的摸了摸她脑袋,眼底生出一股希冀,“倘若阿峥还在该多好,至今未寻到尸体,兴许他还活着。”
李宝儿闭上眼,“我会让人张贴阿峥的画像,倘若他还活着,底下各州县定能寻到人,逝者已逝,母亲注意身体才最重要。”
王倚轻轻抱住女儿脑袋,“只要你好好的,母亲方能好好的,若是寻不到也就算了,这都是你父皇造的孽。”
李宝儿靠在她怀里没有说话,待了片刻,便起身回了祁阳宫。
她有时在想一件事,倘若阿峥没有死,一切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可很快这个念头就被她驱散,阿峥意志不坚,时常被身边宫人挑拨,所以自从入宫后,性子才会如此莽撞,远不如在村子里时知事。
不合适的人继位,受苦的依旧是百姓,许多事该发生的终究会发生,只是迟早而已,同样都是父皇的子嗣,不能因为男女,她就放弃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
若是因为血缘关系,就漠视这些不合理,又有何人站在高位替百姓鸣不平,那她与愚昧有何异。
翌日早朝,许是韩越辞官,太尉一职空缺,朝中众臣都积极了许多,纷纷献策利民之事,原来他们并不是不知道什么对百姓有利,只是当做不知道罢了。
“臣昨夜夜观天象,发现东南方有五星连珠之象,郦朝启明帝继位之时也有此兆,此乃说明如今是明君当政,陛下更是天命所归。”季太常站出来正声道。
“季大人所言极是,自古以来有能者不分男女,陛下心系民生,乃是万民之福。”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李宝儿坐在上首微微垂眸,许多事她不去想,自然有人去做。
不过百姓极信此事,只要利于臣民一心即可。
“是吗?朕倒是不知道。”
“先帝称帝之时晕厥倒地,而陛下继位时风和日丽,更加说明陛下乃是天选之人,此次五星连珠,定是上天的预示。”季太常连忙道。
李宝儿笑了笑,“朕的确有一事要与众爱卿商议,既然爱卿们觉得有才能者不分男女,那此后女子亦可选拔入试,入朝为官,不知众爱卿觉得如何?”
听到这话,众人都是眼神一变,不由得面面相觑,女子入朝为官?
自古以来哪里有这样的事,陛下是先帝骨血,继位也算合情合理,可女子应该在家相夫教子,怎可入朝为官?
殿内一片寂静,心思活络者连忙附和,“陛下英明,男女当是一样才对。”
其他人也不敢再反对,连忙都纷纷附和起来,“陛下英明。”
王群站在那心情复杂,换作往日,这些人怕是要吵翻天,如今为了彰显忠心,哪里还顾得什么男女不男女,偏偏太尉一职还真空缺了出来,谁又不想往上爬。
“哦?”李宝儿微微一笑,“既如此,那便如此执行,此后陆续昭告各州县,男女皆可入试。”
众人连忙低头,“诺。”
看着众口一致的群臣,张植心情略微复杂,在操控人心方面,陛下远胜先帝。
待到早朝过后,李宝儿便回了御书房,而后王群又在殿外求见。
本以为对方是要说早朝之事,但并非如此。
“前几日季太常寻了些年轻俊俏的男子,想让臣献给陛下,替陛下解闷,陛下可要看看?”他站在那恭声道。
御书房内并无第三人,李宝儿坐在案桌前抿了口清茶,“他们想让我当先帝,舅舅也觉得如此对吗?”
闻言,王群立即低下头,“臣并无此意,只是驸马一直不在长安,且陛下身为君王,身边有几个人伺候也是理所应当,驸马应该不会多心。”
李宝儿笑了笑,“当初父皇也是这样想的,可结果呢?”
她目光平静,“父皇觉得母后大度贤惠,会一直容纳他种种行径,殊不知没有人会毫不保留臣服他,驸马于危时相助朕,倘若朕身边男宠环绕,他心中会不会失衡?会不会生出危机?认为朕不再信任他?从而被不怀好意者利用?”
王群喉咙一噎,倒是没有想到这些,不过细想想的确如此,人心终究会变,驸马如今忠心,不代表以后也会如此。
“如今他还有用,需要安抚,此事以后莫要再提。”她出声道。
王群立马低下头,“诺。”
“驸马也该回京了,朕欲立他为车骑将军,与华霖一起攻打突厥。”李宝儿淡淡道。
若因男色而错失大事,那与历朝历代因女色昏聩亡国的君王有何区别。
“陛下是信不过华霖?”王群仿佛看出什么。
李宝儿眼帘微垂,“他对父皇忠心耿耿,未必会对朕忠心耿耿,且让驸马前去探探虚实,若别有异心,自然要尽早除之。”
倘若真的是忠君为民,她自然会重用。
“陛下圣明。”王群神色恭敬。
没有在御书房逗留太久,他看了看明媚的天色,想了想还是转头去了未央宫。
如今妹妹虽然当了太后,想来也不用如往常一样忍耐受气,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陛下说的对,先帝因女色而使身边人纷纷生出异心,而今更要以此为戒才是。
待他来到未央宫,却发现几个宫中管事满身水渍从里头出来,仿佛受了教训。
为了生存,妹妹也不再是往日那个逆来顺受处处隐忍的妇人。
待宫人通传,他才进入宫中,却见妹妹坐在那翻着册子,看到他进来才合上。
“臣拜见太后。”他跪地行礼。
王倚坐在那看了眼宫人,霎那间,众人都纷纷退了下去,殿内也只剩下二人。
“这里没有外人,哥哥不必拘礼。”她淡淡道。
王群起身后扫了眼地上的水渍瓷片,不由问道:“何事如此生气?”
王倚揉了揉额心,“总有人靠着职权之便谋取私利,屡禁不止。”
闻言,王群上前盘腿而坐,“这种事还是要睁只眼闭只眼,清理了一批,难保下一批不会如此,适当敲打就是。”
“倘若人人都睁只眼闭只眼,律法何在?”王倚目光凌厉。
见状,王群也闭上了嘴,他差点忘了,妹妹如今已经是太后,曾经先帝在时,妹妹亦将后宫执掌在手,又何须他来指手画脚。
“臣来也是想看看太后身子是否康健,只有太后与陛下安好,臣方能心安。”他恭声道。
见他如此客气,王倚不由闭上眼,靠在那喃喃自语,“这天下也少不了哥哥一番助力,宝儿时常提及你的功劳,若无哥哥提点,哀家与宝儿哪知深宫险恶,先帝不仁,唯有哥哥与我们才是血脉相连的亲人。”
听到这话,王群也叹了口气,“过去之事已然过去,陛下心有鸿鹄之志,一切都是应时而生,这都是命。”
王倚没有说话,见他要走,便让宫人拿着老参绸缎送去,王群推辞一番,最后还是顺势带走。
近来给他送礼之人差点把门槛踏破,不过陛下多疑,他也不敢真的与那些人往来,不过是做做样子应酬一番,若因一点小利就让陛下对他不满,那岂不是因小失大,更何况如今陛下赏赐颇多,而今他也不缺这些浮华之物。
只要助陛下稳住这天下,他们王家才能显赫一方。
春日渐暖,宫内外都枝丫都冒出了头,沈屹收到传召后,便快马加鞭三日赶回长安。
恰逢深夜,他甚至来不及回宫向母亲请安,而是直奔王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