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拒绝。”
他又认真地嗑了三个响头。
深切体会到逼良为娼的感觉,邢嘉禾说:“你非要这样?”
他不说话,她两眼一闭,嗑了三个头。
她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周遭气压变低了。
“文森佐回来了,我得出门处理他的事。”邢嘉树手掌按抚在她后脑勺,不让她抬头看到自己泛红的眼眶,“早点睡,有事和我打电话。”
文森佐明日回意大利,明面引渡,却是邢嘉树的计策,他要利用文森佐引出藏在隆巴多的老鼠,一网打尽。
他召集疯人院在废弃的修道院仓库集合,他们迫不及待商量如何折磨文森佐。
“把地雷放他肚子引爆。”
“用狼牙棒,让那些牙刺在肉里钻进钻出……”
“趁他有意识的时候,剁碎他的身体,切下他的耳朵,剜出双眼……”
“对对,再把他丢进垃圾场让他看着自己腐烂!”
众人兴高采烈讨论着,不知为何说着说着流下眼泪,他们指着对方的脸哈哈大笑,然后陷入沉默。
片刻后,Elena杨问心不在焉的男人,“Boss,文森佐死后接下来做什么。”
“不必问我,你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找一个地方隐姓埋名,改头换面当医生,当红客,随你们,当个正常人就行。”
邢嘉树点燃雪茄,慢悠悠吐出青烟,他的表情被雾化,很难读取喜怒哀乐。非要形容,大概是空洞孤寂。
疯人院五人明白,彭慧一死,再无人把邢嘉树当小孩。
其实二十一岁的年纪,按他的家世背景,应该和那些纨绔子弟泡吧泡妞,或者继续钻研学术、环游世界泡博物馆,亦或和阿姐一起讨论怎么让家族重振旗鼓回到巅峰,而不是和他们坐在曾被虐待的地方,抽着烟一副活腻的样子。
大仇将报,没预想的开心,他们也没值得聊的事情,修道院内毁了后,他们被阿米尔和文森佐送进新的地狱。
长相优越的他们成为教会与官员的玩具。
尤其最小的兔子和爱丽丝,他们太受变态们的欢迎了,总被猥亵虐待得鼻青脸肿、满腿是血,直到兔子勇敢地将铅笔反手插进正在*他的男人的喉管,他们随之奋力反抗。
那杀得真爽,脱敏训练从脑海变成实操演练,尽管如此他们还是没解放,文森佐把他们送进监狱关了一阵子继续奴役,让他们替家族收垃圾。
邢嘉树来的太晚,神眷降临得太迟了,西蒙想保护的弟弟成为对家被他一枪爆头,Elena杨的女朋友被强.暴自杀,马修想当一名红客却做了暗网,兔子和爱丽丝在血腥的梦游仙境里迷失了自我。
也许就是这样,仅存的良知让他们特别想邢嘉树和邢嘉禾有个美好的结局,伦理道德又如何,他们只知道邢嘉禾是邢嘉树唯一的救赎。
Elena杨笑着说:“这次您和公主能冰释前嫌了吧,20号是你们生日,办一个盛大的生日会?”
邢嘉树少见走神了,马修看了眼表,“Boss,过了午夜,快回家吧。”
回家,听起来让人心动。
邢嘉树摇头,“她早睡养颜,不会等我到现在。”
众人没为邢嘉树抱不平,认为被宠爱长大的公主就应该这样。
爱丽丝小声哔哔,“哦豁,肯定和公主吵架了。”
兔子阴阳怪气表示赞同,Elena杨调侃道:“老大,去卖个惨啊,告诉公主这么多年吃了多少苦。”
“啊哈,卖惨算什么男人?”马修单手鼓起肱二头肌,“应该告诉公主我们的教父有多牛,有多伟大。”
他推搡着,将手臂搭到寡言的西蒙肩膀,“你说是吧。”
西蒙点点头。
告诉邢嘉禾又怎么样?
且不论她是否调解好心态,他愿意牺牲一切,从泥泞爬到天梯,让自己熊熊燃烧为她照亮,为她烧成灰烬,那又怎样?宁负天下人不负她,毁天灭地受万人追随敬仰又怎样?
他辛苦,他牛,就能得到她的爱吗?
血脉相连就能心有灵犀一点通吗?
邢嘉树平静地说:“我背负的东西太沉重,她不想要,而且她有洁癖,不会觉得厉害,只嫌弃脏。”
众人皆沉默,过了很久,西蒙突然说:“都是我做的,和你无关。”
另外四人看向西蒙,在那瞬间默契地达成某种共识。但邢嘉树没发现,他摇头笑笑,“操刀鬼才是最坏的。”
那天晚上,六个人喝了很多酒,重温幼年仅存的美好时光,运完货躺在这里骂那些人贩子和巫婆似的嬷嬷,他们试图找回记忆里消失的人物,并非游戏的游戏。
邢嘉树喝着酒,思考如何还给疯人院一个应有的未来,这有点难,他们太顽皮了,像不听话的熊孩子总是惹祸。
想着想着,他放下戒备不小心被灌醉。
一声犬吠响起,更显月夜寂寥。
邢嘉树听到他们依次对他说:“Lalo,Buonanotte。(拉洛,晚安)”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睡过去,又是什么时候被一群叽叽喳喳的鸟吵醒。
他凝神谛听,起身,四周没有疯人院的身影,他有点担心,怕他们鲁莽冲动在紧要关头犯事,快步走出仓库。
熹光里天空渐渐显出地中海的广漠深邃,忧郁的蓝辉映无动于衷的万物,那群鸟又飞回来了,盘旋在头顶。
邢嘉树看了几秒,拿手机看监控。
邢嘉禾在睡觉。
他用指腹摩挲屏幕,车轰鸣声从远至近,家族的车。派克和诺兰急匆匆下车跑来,面色张惶,“教父,昨晚、昨晚,疯人院血洗了西西里、隆巴多和教会。”
“血洗?”
“是,西西里罪大恶极的臭老鼠,名单上不好处理的人,做不正当生意的人,一夜之间全被暗杀了。”
“包括文森佐。”
邢嘉树掐眉心,语气隐含愠怒,“人呢。”
“他们五人扯了面具,没有任何伪装自首了,用实名认下了所有罪行。”
他一愣,打开手机搜索了几个词条,又登录暗网和蛛网系统,关于他的痕迹全被抹除了,只留下了对他的赞誉。
接着,手机收到许多加密邮件,有医嘱也有程序代码,屏幕猝不及防跳出一个生日快乐的提醒,乌鸦医生、V字面具、骷髅头、兔子和爱丽丝的小人手拉手,他们脑袋旋转两个字。
【礼物】
邢嘉树沉默良久,“调直升机。”
护送疯人院的车由二十辆车护卫,六辆重型摩托车做前导。警
方宣扬他们被捕的消息,证明是他们逮到传闻中不可能落网的大恶棍,证明他们已是阶下囚。
武装车队抵达时,宪兵和记者挤在门口,挥舞手枪和摄像机,他们想和疯人院合影,享受俘获的满足感。起码几百台相机和数十台摄像机架着,疯人院身穿全束缚防护服下车,年轻的脸庞洋溢愉快调皮的笑,一点也不像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这时直升机螺旋桨的声音吸引人们的注意力,大伙以为是突袭,看到银白色的头发,庆幸虚惊一场。
隆巴多家族新上任的掌权人,温文尔雅,风度翩翩,成立了妇女联盟,做了爱心公益,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慈善家、企业家。
他大概只是来观摩,因为他们家族的高层昨夜被屠杀了。
地下那五个囚犯同时仰头,朝直升机眨了眨眼,咧嘴笑了。
人们看不懂他们,看不见他们嘴里吐出黑血,呼吸以一种无法挽回的速度迅速衰竭。
短短几秒钟,五个恶棍齐齐倒在阳光下。
他们不约而同地想,终于解脱了。
没人知道他们既是满手血腥的疯子也是万里挑一的天才。
没受过祝福的灵魂也能创造奇迹,永不背叛,沉默是金,这是他们给凡人之神的回馈,也是给骑士和公主的礼物。
地面人潮涌动,突如其来的雨淅淅沥沥,像首流动的告别曲。
邢嘉树俯瞰这幕,绅士伞横放在膝盖,他握住锋利的伞尖,慢慢松开手,鲜血从手套滑落。
“走。”他命令道。
派克和诺兰明白这是最后一面了。
不能收尸,不能举办葬礼。
值得庆幸的是,疯人院的残暴让意大利其他家族这代彻底熄火,他们的牺牲至少换来三十年的和平,而家族内阁将再无反驳声音,生意正式重回白路。
邢嘉树的王座将稳若泰山。
派克按耐不住喜悦,“需要召集会议吗?”
仇人都死了,同病相怜的人消失了,邢嘉树垂下的眼睫扑灭瞳孔里的微光,胃部一阵痉挛,他靠向机舱,风雨吹得银发凌乱飞舞。
那身影从骨子里沁出孤独。
“回家。”
只有派克和诺兰知道真相,庄园的人以为是邢嘉树故意安排,有的人为他的冷酷无情而惊惧,有的人为此等魄力喝彩。
人生就是这么乱七八糟,邢嘉树汲汲名利时,名利远在天边难以触及,对仇恨耿耿于怀时,仇人近在眼前不能杀,他追逐十五年,贪图的东西终究实现,想保护的人也安然无恙,他却感觉两手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