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撑着绅士伞,稍颔首与她交谈时,鼻梁眼镜反光。
两人侧影轮廓极其相似,聊了几句,默契迈开右腿,节奏、幅度一模一样。
这就是那对双生姐弟。
“快!摄像机!”
原本和颜悦色的护卫,并排站至两边挡住摄像。记者们仍蠢蠢欲动。
其他掌权者气势凌人,传闻中他们的作风一个比一个狠辣。
于是长镜头和麦克风越过护卫坚实的肩头,直逼从未露面的Coco小姐。
诱导性措辞设下重叠陷阱,兵不见血刃。
“纽约近日发生多起命案,巧合的是,这些案件的受害者和嫌疑人似乎与贵家族有某种联系。您作为核心成员,如何理解这种‘巧合’?”
“这些悲剧的发生,是否与贵家族目前权力交接有关?”
“传闻贵家族存在长期竞争,您与受害者MarcoCarage是父女关系,作为局内人能否坦诚告知公众,竞争程度是否激烈到可能超出商业或家庭纠纷的正常范畴?”
……
其他人同时挑眉,记者所言确实为真。
自从马克死后,家族内部矛盾激化,枪杀、车祸等意外事件死亡人数高达两位数,大型家族会议开了三次。
但他们问错人了。
公主从起初的悲痛自责到后面的愤怒。
她对其他人的冷酷无情而愤怒,对严格的家族层级制度导致不能为父亲抬棺而愤怒。
她无法认同,缅怀逝者的哀悼会实则每个眼神,每次对话,甚至每次握手都充满暗示、试探、博弈。
她憋了一肚子火,早上还拿弟弟撒气。
显然记者们并不了解真相,不懂二十一岁读纽大法学硕士的含金量,黑色家族的金字塔的继承人绝不可能是草包。
撞枪口上了。
邢嘉树不动声色往旁边退半步,为公主让出舞台。蕾丝黑纱覆盖的脸转向镜头,依稀可见唇边浮现一抹甜美微笑,所有人听见邢嘉禾用流利的英文条理清晰地说:
“首先,未经证实的传闻,我们不予置评。其次,关于案件相关的信息,我们家族已按照法律要求,向负责此案的警方调查人员进行了陈述。”
“至于家族事务,以及我父亲的死。”她顿了顿,“属于私人领域。”
邢嘉树知道她的能力与智慧足以应付,但还是抚上她的肩给予安慰与支撑。
三个长辈视线定格,邢嘉禾拍男人手背表示没事。
“请媒体朋友们审慎区分‘配合调查’与‘公开内部信息’,尊重司法的公正,秉持职业的责任感,以事实为依据进行报道。”
她语气陡然尖锐,“如果成为不实信息的传播渠道,不仅公众将质疑你们的权威性,相信我的律师团队业也会期待与你们交流,关于对公众人物实质性诽谤的州宪法。”
完美防御,反客为主将脏水反泼了。
媒体们满头大汗,邢氏和隆巴多的法律团队水平堪称全球顶尖。
纽约关于实质性诽谤的罪名判处很重,吃官司就算了,巨额罚金打几辈子工都还不起。
他们纷纷赔罪,悻悻收起摄像与麦克风。
邢嘉禾不想多费口舌,马上十点,父亲的哀悼会即将开始,想到这,她不禁难过。
一阵狂风猝然吹走蕾丝黑纱,她抬头追寻,海藻般的卷发飞舞,眼角微微发红,睫毛悬了滴晶莹剔透的泪珠。
那真是惊鸿一瞥,美得无法无天。
摄影机再次架起。
只见戴皮质手套的手截住半空飘旋的面纱,将它送回女人的脸庞,接着距离最近的摄像头被男人竖起的大掌全面覆盖。
一个禁止的手势。
“请删除,谢谢。”
非常温和的命令。
随即而来的是咔嚓声脆响,邢嘉树握紧的拳头优雅而粗暴地击碎了镜头。
抗摄像机的记者不乐意了,忿忿不平抬头,“先生,您这是——”
他咽下所有不满。
仰望的视野里,男人明明五官和他姐姐相似却更深刻凌厉,颌面线条几乎没任何缓冲,呈现一种居高临下的闭合状态,以至从中透出的暗红视线,无形的威慑力压迫得人腿发软。
但他嘴角笑意未减,“有人会来商议赔偿问题,请你们稍安勿躁。”
你们,不是你。
意思是,在场所有摄像机,凡拍摄到邢嘉禾面纱飞舞必须删除。
强烈的占有欲让邢氏家族所有人同时皱眉。
邢淼脸色难看地注视邢嘉树。
五年前乾元开放日的真相,她通过三人组的对话拼凑出了完整的事发经过。
她知道吴莎、邢疏桐的属下,马克全是这疯子指使人杀害。
她也知道这疯子最大的秘密,她还知道彭慧是谁。
正因为如此,她不能揭发他的恶行,还必须当一个缄默者保守秘密。
这疯子继承了变态基因,聪明绝顶。
五年前看出她对嘉禾有乱.伦的苗头,用阿芙洛狄忒和萨福这对女同性恋的故事警告她,再把她弄到香港读大学。
老天鹅,她甚至怀疑,这疯子已经猜到她猜到他的秘密了,所以有恃无恐。
最可怕的是,他杀了嘉禾的父亲,这七天还能一副救世主的姿态陪嘉禾身边,安慰,拥抱,抹眼泪,让嘉禾依赖他。
他爹的!这欺诈师!分明想霸占嘉禾!
他到底想做什么?杀光所有人?让整个邢氏化作一座坟场?下一个又是谁?
老天鹅,她干嘛要猜?谁来保护她?
本想在舅舅、邢璟深、冯季这三人间挑一人分担痛苦或成立保命联盟。但他们三个肯定也有秘密。
万一邢嘉树这疯子赶尽杀绝......认为她背叛,误杀她怎么办……
邢淼悔不当初,想疯狂尖叫,
恨不得用剪刀裁掉邢嘉树这怪物的西装,让嘉禾看清楚他腐烂恶臭的骨肉,再剐掉那层光鲜皮囊,让嘉禾看见那颗黑色心脏,她敢肯定它早已被蛆虫啃食的只剩一副空架。
可现在太危险了,绝对不能让嘉禾恢复记忆,她必须保护嘉禾,这是她的使命。
邢淼突然打了冷颤,全身汗毛直立,不用想也知道恶魔那双红色眼睛盯上她了。
什么意思?
邢嘉树一般不屑看她......有任务?
邢淼勉强让自己保持镇定清醒,拉住嘉禾手腕——这是最粗的大腿,必须抱住。
她咽下唾沫,试探道:“嘉禾,你面纱没戴好,我们去前面调整下吧。”
邢嘉树收回视线,扫视在场每个摄像机,一个不落。
邢淼松了口气,暗自在心里骂了几遍他爹的,拉着单纯的邢嘉禾前行。
鲁杰罗想跟上,被邢嘉树瞥了眼,“......”
文森佐端详邢嘉树的护食行为,搭上他的肩,饶有兴味地说:“行了,时间到了,进场吧。”
邢疏桐冷脸看着他们,直到走出媒体视线范围,不讲情面地将文森佐的手挥开。
邢嘉树嘴角浮现一个几不可见的弧,转身望向远处。
当众被驳面,文森佐来了火,但没发作,沉声道:“顾问,调整好心态吧,以免让在场宾客看笑话。”
马克的死让邢疏桐对文森佐失去信任。
远距离爆头除疯人院的西蒙还有谁?
文森佐以为她不知道疯人院是他安插在嘉树身边的眼线?
他不孕,弟弟又是废物,用五年时间培养拉拢邢嘉树,向嘉树许了某种承诺,而嘉树与嘉禾亲密等同于两把金密钥合并。
文森佐的所作所为,杀吴莎,杀她的属下,就是为威慑她,谋取她手中的金密钥。
邢疏桐的双眼是不同寻常的黑,对毁灭她和她丈夫的敌人,对背叛者散发冷漠的恨意。
旁边的阿米尔瞧见,站到哥哥面前。这几日他受够了邢疏桐的冷嘲热讽,如果不是哥哥帮忙她根本不可能上位。
他用意语说:“你真是够了,你那老公死了就死了,你又不喜欢他,一个吃软饭的而已。”
邢君言扫了眼尴尬的晚辈,又看了眼背过身看风景的邢嘉树,无奈道:“阿米尔,行了。”
“行什么行!我有说错吗?”阿米尔嗤笑,眼里闪烁纯粹的恶意,“像马克那种靠老婆吃饭的男人,只要停掉他运通副卡,即使老婆朝别人张开腿,他也得眼睁睁地看着!”
文森佐拉走口无遮拦的弟弟,“消停会,想让别的家族看我们笑话吗?别跟她一般见识,她不清醒。”
“哦,是啊,我不清醒,谢谢你解围,谢谢你的好心肠!”邢疏桐讥笑,“你以为自己是一棵外表刺人内在甜蜜的菠萝麻?”
“什么菠萝麻?”
众人茫然,文森佐立刻向知识最渊博的人求助,“嘉树。”
“剑麻。”邢嘉树淡声道。
邢君言心想还好文森佐听不懂中文谐音,结果邢嘉树言辞平和,极贴心地解释:“前一个字你可以理解成意语的Testadicazzo(几把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