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岁到十岁夜夜同床共枕,十岁到十五岁水火不容,十五岁到二十一岁行监坐守。
世界上没任何一个人比他了解她。
全方位,无死角。
邢嘉树一下就看出来了。
邢嘉禾恢复记忆了,而且没恢复完整。
他真没想到,她会像个傻子把他当傻子。
她想做什么?想玩以前的伎俩报复他的隐瞒?游戏时间?
布鲁克林大桥她还想去吗?
青春期五年她对他的怨恨,这五年她对他的爱能抵消吗?还是……又加上了新的怨恨?
邢嘉树吮吸着她指尖的血液,眼睛直直盯着她,不肯遗漏任何一丝微表情。
邢嘉禾也在观察他。
她总觉得他看出来了,毕竟即使伪装再好,照镜子时也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货色。
沉默是对付人的武器。
掌握不了全局,沉默让别人自动填补空白,得到更多信息。
这是她的行事方针。
想到五年前的TheSilenceoftheJiahe,她就想一巴掌扇过去,骂他冒牌货。
当年她发现他的破病,约法三章,嘲讽他游戏名是沉默的小树,他竟敢反过来哄骗她。
还有那把天价伞。
出自对同张脸的占有欲和保护欲,将骑士剑和伞结合送给他防身遮阳。
但她原先准备找他报销制作费用,顺便再敲诈他一笔巨款,谁知偏逢屋漏雨,他倒好,不回赠生日礼物就算了,这么多年居然不把钱还给她。
臭不要脸的东西。
即使支付两千多万美金的账单又怎样?第四把金密钥可不止两千万美金,那是他该支付的酬劳。
就算相抵,鸽血石五年增值,三千万放到家族基金理财五年的利息,他也倒欠她!
把她吃干抹净,害她户外狼狈失禁,态度忽冷忽热吊着,假意说把钱都给她,卡和支票毛没见到。
死骗子。
车匀速前行,暴雨打在车顶噼里啪啦,后座复刻的眼睛,不同颜色的瞳孔里参杂难言的情愫,它强烈而复杂,浓稠如沼泽。
这是无法控制的致命吸引
力。
从出生就注定。
五年不愉快的记忆加持下,邢嘉禾的抵抗力增强了。
她跳出自恋情结,另一只手扶上邢嘉树的脸。
——真想拿把刀划花。
母亲送她的玩具,她先出生,她教他中文,教他礼仪,他却作为复制品妄想取代本体,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她轻声问:“好点了吗?嘉树。”
嘉树盯着她不说话。
看个屁。
她用拇指怜爱地揩过他人中的血迹,往下,绕过十字架项链,抚摸浸透雨水的西装,挑开衣领,黑衬衣顺胸膛到腰腹收紧,到紧窄腰腹处扣上皮带。
她心无杂念又心猿意马地检查着,就像过去的医生游戏。
哦,该死的骗子从没全.裸过。
她越想越气,手上力道加重报复。
混杂血的雨水从衣服慢慢渗出,劳斯莱斯的真皮座椅遭了罪,他也遭了罪,呼吸愈发紊乱,当指尖无意划过皮带锁扣,他合住牙关,一丝痒疼从指尖蔓延,她无视,掌心放到衬衣颜色最深的胸肋。
能感觉到面料下方不是皮肤,而是缠绕的绷带。
“你受伤这么严重,怎么能不顾后果跑来救我?”
又没断胳膊断腿,你有的是钱,半只脚踏入坟墓也能医回来,害我等这么久,是不是像阿米尔说的那样,一切都是你的计划。
她忧伤地说:“爸爸已经去世了,万一你出什么事,我怎么办?”
出事前最好把金密钥给我保管。
邢嘉树吐出她的手指,双手握住她的腰,手指描摹她的肋骨,从最下面一根开始往上数。
邢嘉禾克制着战栗的冲动,继续说:“我不能再失去你了,嘉树~”
“嘉禾。”
谁允许他叫名字了,胆大包天。
她学他的动作,拨琴弦似地拨他被绷带缠绕的肋骨。
“阿姐。”邢嘉树从容改口,两手的拇指同时摁住她第二根肋骨,雨水从衣裙渗出,从凸起的骨节流向手背最粗的筋腱,“我这里的肋骨碎了,你这么担心我,不如分我一半肋骨。”
“……?”
“反正它们长得一样,肯定没排异反应。”他轻柔地笑,“或者,我帮你弄碎,这样我们的身体才能一样。”
邢嘉禾差点被这扭曲发言整的崩不住。
隔板前传来司机和彭慧几声呛到又拼命压制的咳嗽。
真没职业素养,又不是第一次了解这种事,外祖父死前还想和自己亲姐姐合葬呢。
果然好马配好鞍,如果是她的牛比老管家,他只会默默打开音乐让自己变聋子。
攀比心持续半秒,思绪回到正轨。
她可以确定,嘉树至少猜到她恢复两人闹掰的记忆。
没关系,游戏她说了算。
邢嘉禾双手捧住邢嘉树的脸,含情脉脉的目光从他眼睛扫到嘴巴,低头,两张相似的唇相距不过毫厘。
“我当然愿意。”她每吐出一个字,温热馨香的呼吸就喷洒在他的唇,“你舍得吗?”
嘉树淡色的唇不自觉张开一道缝隙,似乎想吃掉她的呼吸,随之而来的是颤抖。
意料之中的反应。
病入膏肓的吸血鬼症,她的血不止阴差阳错成了唯一的药,她本人还能轻易让他犯病。
活该,强取她的处女血。
这就叫天谴。
她特想叉腰仰天大笑,嘲笑他的破病,但忍住了。
唇轻轻印上去,惩罚他一个吻。
邢嘉树试图反客为主,但病状抽掉了力气。
邢嘉禾使劲一推,那颗银白色的脑袋砰地撞到车窗,她顺势跨坐,扯开衬衫领口,捂嘴做作地哎呀一声,心疼的语气十分夸张,“嘉树!你的伤口裂开了!必须尽快换药!不然发炎化脓就不好了!”
邢嘉树后脑勺隐隐作疼,头晕眼花,模糊的视线,邢嘉禾的裙子贴合身体曲线,惹火性感。
喉咙蓦地被攥紧,胸膛剧烈起伏。
血。血。血。她的血。
他向她伸出戴戒指的手。
邢嘉禾二话不说反手扼住压向玻璃,邢嘉树又伸出第二只手,她用膝盖压到座椅,他清醒了些,眯起眼睛,瞳孔透出的寒意极其凶残,她居高临下地觑着他,甜得发腻的嗓子吼得两人同时一激灵,“彭慧!车上医药箱在哪儿!”
“……座椅下面。”
就在这时,车刹停在十字路口。
彭慧说:“嘉禾小姐,前面是您的车,冯管家来接您了。”
“啊……”邢嘉禾迷茫一瞬,口吻遗憾地对邢嘉树说:“看来,你只能自己上药了。”
看他脸通红快窒息的样子,心脏发紧,她撇嘴,勉为其难用指尖往他食指的戒指一戳,往他唇间一划。
邢嘉树想要更多,但冯季已经带着下属撑着伞站到车外,叩了两下车窗。
果然是她的好管家,如此守时,和她算的时间一分不差。
邢嘉禾嘴角上翘,毫不留情把邢嘉树踹开,利落下车,冯季为她披了件黑色外套,即便如此她裙子的颜色在黑色军队包围里鲜亮夺目。
她对彭慧千叮咛万嘱咐,务必照顾好嘉树,然后像只招财猫那般对死死盯着她的男人挥挥手,“嘉树,好好养身体哦。”
邢嘉树喉咙动了动,险些一口气提不上,原先单枪匹马闯帮派军火库的威风模样恍若隔世。他虚弱地靠着座椅,单手捂住抽搐的胃,半死不活地歇了半秒,温柔地说:“阿姐,路上注意安全,到家记得说一声。”
装。
安排多少人在她身边,说不定她车上还有定位。回去全卸了。
邢嘉禾大摇大摆离开,对冯季说:“墓地。”
“是。”
留意到保镖队伍的新面孔,邢嘉禾挑眉,冯季心领神会,告知她身边的人大换血了,女佣、保镖,新来的女管家莉莉安。
十岁到十五岁,经历太多背叛与谎言,她习惯了。有时冯季处理,有时母亲处理。
邢嘉禾语气很淡,“赶走就行了,别太过火。”
冯季不想告诉邢嘉禾那些人的下场,她平安回来,他接下来的任务,想尽一切办法拆散姐弟俩。
如果公主恢复记忆就好了。
冯季叹气,突然意识到什么,脸上那叫个老泪纵横,“嘉禾小姐……”
“……”
一句话就看出来了?
真服了。
邢嘉禾竖起食指摇了摇,命令道:“KeepSilence。”
车前往墓地,邢嘉禾站在斜坡上,眺望雨幕里的高楼大厦,行完跪拜礼后,手抚检校的碑石静立良久,直到凉意渐浓,她再无留恋回到车里。
.....
回到公寓,邢嘉禾的第一件事永远是冲澡换衣服。等待泡澡间隙,她穿着套新款维秘睡裙,披了件兔毛长外套,叫新来的女佣到一层客厅说明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