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没有啦。”
“可没被发现,为什么罚站?”
“阿姐。”
邢嘉禾注意力拉回,“怎么了?”
邢嘉树淡色的唇吐出一个音节,“博——”
“博尔特就是个贱人!”鲁杰罗愤恨插嘴。
“D,顾问就在餐厅坐着。”邢璟深提醒,“文明点。”
邢嘉禾脑袋前伸看向他们,一种阴冷潮湿再次袭来,她恍然置身喀斯特溶洞,陡然降临在后颈的凉意,是从头顶石雕滴落的地下水。
也许因为太阳东升,那滴水很快蒸发得无影无踪。她没在意。
“嘉禾,我跟你说。”鲁杰罗说:“你被博尔特骗了,暗......那地方是他的。”
“你怎么知道?”
“博尔特有资格在主楼?”
她和邢淼同时问。
邢璟深高深莫测地摸下巴,“以前主脉的人,死的死,消失的消失,可能博尔特和某人关系好鸠占鹊巢吧。”
“咳。”冯季清嗓子,示意童言无忌的限度到此就可以了。
彭慧目光越过姐弟二人头顶,注视着喷泉的狄俄尼索斯雕像,唇角浮现
一抹讥讽的笑。
“可我们受到这么严厉的处罚,连管家都没避免。而且博尔特告状了,妈妈怎么可能不知道?”邢嘉禾条理清晰地分析。
鲁杰罗咬牙切齿,“他跟顾问说我们偷了东西!等会我就打电话告诉父亲,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谁、谁偷他东西了!”
面对邢嘉禾如此强烈的语气,邢嘉树漫不经心地看她一眼。
鲁杰罗:“当然,谁要那玩意。”
“对啊对啊,博尔特最喜欢说谎了。”邢淼从口袋掏出把迷你王妃梳,梳理额前的刘海,“纯属污蔑,他肯定报复我们呢。”
“故意耍我们。”邢璟深附和。
“对。”
四人达成共识,谁知暗箭难防。
“我看到你们三人偷了。”站在树荫下的邢嘉树不留情面地拆穿他们,含带温和笑意的脸像朵纯白解语花,“偷窃是罪,自行请求母亲和主的饶恕吧。”
三人组:“………………”
“这就是为什么我讨厌他的理由。”鲁杰罗肘击邢璟深,“记得我们前段时间看的《小丑》电影吗?有个脱口秀的片段,男主聊着聊着,突然掏出把枪爆对方的头。”
“邢嘉树就是这种邪恶生物。”
邢璟深:“......”
“那我是什么?”
邢嘉禾不客气地晃了晃拳头,鲁杰罗眼神跟着晃,撇开视线嘀咕着,“你和他又不一样,我们才是真正的联盟……”
“哟,小D委屈上了。”邢淼笑嘻嘻地说:“不知道我们嘉禾大小姐转性了,想和她联盟,先讨好她弟弟吧。”
鲁杰罗小麦色的颧骨飘了抹可疑的红晕,“滚蛋,色女。”
“你不色?”邢淼压低声音,挤眉弄眼地问:“不止偷了一张吧?D。”
“你俩够了啊。”邢璟深说:“再闹被顾问发现了,我们这周的娱乐活动都将取消。”
叽叽喳喳的小鸟们安静了,邢嘉禾回头,“还是搬出妈妈好使,你别把D的话放心上。”
“当然。”邢嘉树笑,“偷窃者一向谎话连篇,我不会放心上。”
她缓慢眨眼,那双眸夹在微张眼睑中,仿佛蕴含了浅棕色的小水珠,扩散出令人迷惑的甘美和纯净。
她越干坏事,越喜欢装无辜。
原来还漏了一个偷藏色.情照片的坏女孩。
他右眼皮抽搐了下,接着唇周肌肉也不受控地跳动。
他竭力保持宽容气度,“偷窃是罪。”
她笑得明眸皓齿,“说谎是罪,粗言秽语是罪,意淫是罪,偷鸡摸狗是罪。谁没犯过几个罪啊?”
“妈妈说了,法无明文规定不为罪,如果法律不审判,那就是无罪。”
母亲是耶鲁大学高材生,回家族前,在国际顶尖律师事务所工作的三年,那是反垄断的黄金时代,母亲右手斩他人垄断之路,左手助家族规避风险垄断市场。
邢氏因此敛财无数,她正式成为家族顾问,反手给耶鲁大学捐赠了三个教席。
邢嘉禾是母亲的小迷妹,核心价值观念可谓原封不动照搬。
只要她认为无错,就会想法设法狡辩。哪怕记忆缺失,她还是那个面目可憎的邢嘉禾。
意识到这点,邢嘉树感觉此前叫的两声阿姐正在延迟反应。得换个方法,否则没取到血他就被恶心死了。
.
六点五十八分罚站结束。他们有序而畏首畏尾地进入餐厅。
餐桌首位仍旧空置,次位左右分别坐着邢氏当下最权威的两个人物。
穿黑色神父长袍,手腕戴串念珠的老者,过去邢氏三把手,邢君言。十几年前不知名原因退出权利斗争皈依天主。
右边端坐的中年女人,长相漂亮却面无表情。一整套沥青色西装,剪裁利落,身上只有两件配饰,一块老钱风的石英腕表,一枚蛇鸽图腾的墨绿色胸章。
她便是邢嘉禾的母亲,如今在家族充当裁判员、审讯官的铁娘子,邢疏桐。
而她旁边长相英俊潇洒的意大利男人,《Vogue》《Harper'sBazaar》《ELLE》三大顶级时尚媒体的常客,MarcoCaragi。
邢嘉禾的男模父亲。
此刻,餐桌正发生激烈争吵,家仆们瑟瑟发抖,不敢提醒他们已经七点了。
“亲爱的,你能跟我解释下床头柜那张,在纽约第五大道四季酒店,一晚上5万美元的神秘收据,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邢疏桐平静地说:“账单而已。”
马克抓了下卷发,双臂朝半空一伸,“Jesus!我们在纽约有住处,你在说什么?”
邢君言微微一笑,善解人意地说:“马克,也许你老婆只是和她好闺蜜卡莉一起叙旧,你知道卡莉这女人耐不住寂寞,说不定磕昏头叫了几个年轻力壮的moneyboy——”
他余光瞥见餐厅门口呆若木鸡的他们,慢慢回正身体双手交握。母亲反应很快,握拳清了清嗓子,语气里无形的威压让人腿软,“冯季,到点怎么不提醒?”
两人恢复常态,仿佛刚刚互戳心窝的人不是他们。
而父亲做作招手,一副社交达人的样子,“我的甜心公主和忧郁王子!快坐这儿来,爸比想死你们了!”
邢嘉禾:“……”
邢嘉树:“……”
“难怪我爸在世时最喜欢调侃你爸是‘马克定食’。”
邢嘉禾不懂,邢淼正想解释,邢嘉树冷淡一瞥。她挑眉,心想什么信徒不信徒,戴黑框眼镜的弟弟都是闷骚货,懂得比谁都快。
......
餐前祷告照例,邢君言和邢嘉树边画十字边感谢主,邢璟深显然有点敷衍,一直盯着透明蛊盖下的改良版肉夹馍。
餐桌总出现各国各地的风味,邢氏对文化包容,就像乾元的建筑,时常出现巴洛克和中式的结合体。
祷告完大家一起开动。有母亲坐镇的餐桌,他们正襟危坐,粗鲁的鲁杰罗也小心翼翼避免刀叉碰到盘子发出噪音。
“请你们几个派位代表,组织好语言再告诉我,为什么要偷博尔特的东西。”
偷什么不重要,偷窃的行为让邢疏桐无法理解。毕竟他们五个的物质生活水平是百万分之一。
没人敢说话,任何谎言都将被母亲威压碾碎。
别看父亲刚刚嚷嚷,母亲一个眼神他屁都不敢放。邢嘉禾偷偷求助对面的叔公,他缓缓摇头,因为偷窃罪同样违反了教条。
于是,他们被惩罚站立吃饭十分钟,除了嘉树。他身上被长辈贴了“诚实可靠”的标签,有幸躲过一劫。因此鲁杰罗对他暗戳戳翻了无数个白眼。
罚完站邢嘉禾看着女佣端到面前的绿泥,忍不住责问:“谁让你们给我弄鳄梨的?”
所有人目光诡异。
邢嘉禾喜欢吃甜食讨厌绿色食物,早餐只要邢疏桐在场都要逼她吃牛油果。她过去从不忤逆。
邢疏桐耐心地说:“牛油果不会伤害你。”
邢淼和邢璟深的炒蛋,鲁杰罗的烤肠,嘉树的榛子酱薄饼,邢嘉禾心里生出无名火,任性固执扬起眉毛,“可我讨厌鳄梨,它会伤害我的食欲。”
三人组呼吸一滞,邢嘉树垂睫,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袖口露出的一截腕,戴了两个手镯,graff蝴蝶,宝诗龙孔雀羽毛。
她平时也喜欢花里胡哨的叠戴,但母亲回来时从来只戴素圈。
叛逆期?压抑太久翻身把歌唱?
还是......
邢疏桐一改对其他人的强势,宽容地对邢嘉禾说:“算了,不喜欢就不吃了。”
.
去学校前邢嘉树被叫到书房,邢疏桐背对他点了支女士香烟,火光照亮她一半的脸,烟雾在高压的沉默里蔓延。
“嘉禾似乎变了很多。”
邢疏桐不辩喜怒地开启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