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在拿出最后一样之时,才在最里面的空间中发现一张薄薄的纸。
季姰愣了一瞬,将那张纸拈出,发现这是包梨花糖酥的糖纸。
上面什么也没有,在她对着天空仔细端详的刹那,终于看清糖纸上画的透明符印,霎时间金光一闪,那张纸变成了数点梨花的花瓣,落了她满身。
她微微一笑,眨去眼眶中的湿润。
今日,明日,都会是个好天气。
*
这几日中,朝连陌也受邀参加璇玑丹会。但这不过是明面上的由头,实际上的原因还是受槐安真人相邀,秘密商讨妖界相关诸事。
谈判的内容,朝绯玉和朝问羽一概不知。朝连陌在离开泰宁殿之际,拍了拍他们二人的肩膀,瞧不出神色如何,径直离开了。朝绯玉对此疑惑不已,追上去询问,也不过得了一个态度,朝连陌让她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不必有所顾忌。
这是……谈拢了?
她不敢确定,朝问羽不以为意,叫她宽心。
“阿姐,既然大伯都这么说了,我们也不必过多思量。”他勾起嘴角,“先完成眼下的事不好吗?”
这话说得也没错,朝绯玉思绪回转,盯着他瞧了一会儿,忽地道:
“朝问羽,你跟我说一句实话。究竟是你要摆脱六伯的控制,还是说你才是实际的琊州朝氏掌权者?”
“阿姐为何这么问?”朝问羽闻言一怔,很快又笑了起来,笑吟吟的眼睛深不见底。
“如果和你说的一样,六伯对你早有防备,利用你的驱鬼之能壮大家族,却不给你实际的权力,他又怎么会肯让你留在郢州,跟着我?”朝绯玉皱眉,“你说你是他安插在这边的眼线,权衡利弊之后才反正,道出实情,但事到如今,身边连个监视你的尾巴都没有。”
“许是家父自知不敌,同样也知晓郢州朝氏的能耐。”朝问羽笑得温和,却无端让人心里发冷,“阿姐是在怀疑我吗?我当初既然同你做了交易,就绝不会违反,阿姐这么看着我,当真是叫人伤心。”
“是你没说实话。”朝绯玉不为所动。
“我确有难言之隐。”朝问羽负手而立,又瞧向她,眸光一动,“但我可以起誓,绝不会做对阿姐有害之事。”
朝绯玉本就是顺势试探,此时被他眼中浓重的肃然瞧得心惊,心中陡然生出无端的不安,这种不安无关于他这个人扑朔迷离的身份,而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逃避危险的本能。
她不再说话,下意识将这个话题三言两句搪塞过去,说起朝氏人手布置的情况,没一会儿便匆匆离去了。
朝问羽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漫不经心地一笑。
“阿姐,怎么就不信我呢?”
那一声无奈的喟叹,骤然飘散在风中。
*
季姰等人先是去了孟州,再次来到希夷庙,见到了空玄。
“沈道友,季姑娘,好久不见。”空玄朝他们抱拳。
“空玄道长,最近希夷庙中情形如何?”季姰问道。
“神像还是老样子,不过闹鬼的情况好一些,没之前的频繁了。”空玄道。
朝问羽闻言,自觉这是他得表现出价值的时候,索性和空玄进行了好一番交谈,又指引他在后山寻找被雷劈了的桃木,以及如何用鸡血等极阳之物来压制魂魄等等。
空玄自然大喜,仿佛遇到了知音,希夷庙中的人也纷纷动了起来,朝绯玉头一回瞧见他出力,难免稀奇,寻了处空档,问他如何知道这些。
“你怎么知道鸡血能辟邪?”
“因为之前,他们取的是我的血。”朝问羽仍是笑靥,眼中笑意却不达眼底,“我可经受不起,自然得想方设法研究些旁的来替代,不然早就血尽而亡了。”
朝绯玉愕然,没再问下去。
她也不明白朝问羽的血为什么能有此一用,说真的,单是瞧他那阴恻恻的神情,雪堆一般的面容,说他像鬼一点也不为过,谁能看出来这是个驱鬼的能手?
季姰和沈祛机见状也吃了一惊,但他们无暇顾及这些,按姬梵当初所说,在正殿的神龛下找到了一封信。
沈祛机解了上面封着的灵力禁制,信中没说其他,只画着一张图,指明了一道妖界的隐藏入口,不仅能省很多脚程,还能直通姬梵的府邸。
既然姬梵当初能想到这么多部署,说明他的府邸很有玄机,不至于已经陷落。
这下才算是有了眉目。
朝问羽和空玄就没回来,连夜改造希夷庙中的布置,而季姰、沈祛机和朝绯玉在禅房中稍作休息,等待朝问羽回来。
“师姐,朝问羽究竟是什么来历?”季姰疑惑,“没想到他还真是深藏不露。”
朝绯玉也没法回答,这一点她比谁都要好奇,但同样也是一无所知。
话题进行未果,几人又说起眼下的局面。
妖界本就对修士有所压制,场域灵力对他们不利。这也是为什么月微宫没有派一众弟子和他们前来的原因之一,在妖族的地盘,便是龙游浅滩,十分的力气也使不出多少,倒不如朝家弟子,既熟悉情况,也不太受这方面的限制。
“最坏的情况,是得亲自潜入妖宫。”
季姰抱膝,歪着头,“如果真是如此,师姐你们家的人到时也无能为力。”
沈祛机在一旁给她剥着栗子,闻言淡道:“先找到姬梵。”
“大师兄说得对。”朝绯玉点点头,“朝家虽然对妖界更为熟悉,但也比不过妖族本身。你们之前说在离开妖界之时,他已经进到妖宫,要么他已经回到府邸,我们便可以趁此问问情况,要么他还没出来,我们索性摸进去,也能里应外合。”
“也只能如此了。”
季姰叹了口气,往藤编的躺椅上一躺,沈祛机将栗子仁递到她嘴边,她动也没动一下,张口就给吃了。
“第二箭,真的在妖界吗?”朝绯玉叹了口气,有些迷茫,“那挽月弓一瞧便是个神器,怎么会有一部分落在妖界?”
季姰将栗子仁咽下,应声道:“按我当时的调查来看,如果真如桃吉长老所言,那便极为可能。就算退一步,挽月弓也是对妖宫中人有所感应,起码也论证了其中必有猫腻。”
朝绯玉闻言没再说什么,见朝问羽迟迟不回,只好去查看情况。禅院中顿时只剩下他们二人,沈祛机将剥好的栗子仁拢到一侧,一颗一颗地喂给她。
持续了一会儿之后,季姰摇了摇头,表示吃不下了,他才收回手,又拿出白玉梳,整理她的发尾。
感受着细密的痒意,她不由得轻叹,感慨道:
“大师兄,你这样显得我像出来玩的。”
“嗯。”沈祛机应了一声,显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富贵温柔乡使人堕落,失去斗志,忘了使命。”季姰鼓了鼓腮帮,“这样的话,你得负首要责任。”
“探查妖界,与你的衣食住行,并不冲突。”沈祛机面不改色,手中的动作不停,“为何偏要吃苦才是在认真行事?”
这话一下子给季姰问住了,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细细想来居然还挺有道理。
但她不想就这么认栽,乌亮的眼珠转了转,遂道t:
“你这话并不广泛适用,是谁每日只睡两个时辰,不是看书就是练剑?你自己都在贯彻‘艰难困苦,玉汝于成’。”
沈祛机终于抬眸,却没说话。
有的人需得打磨,才能从砂砾成为美玉,这当然自有道理。
但明月生来高悬天幕,又何须如此?
“怀照物之明,而能包纳。”他淡然开口,话中之意不言而喻。
季姰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时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小声嘀咕道:
“温柔乡不许没底线地惯着我。”
沈祛机莞尔,以手捋了捋少女柔顺的长发,俯身将人捞起来,揽入怀中,往禅房内去了。
在希夷庙稍作休整,第二日几人便马不停蹄地赶往妖界,沿着姬梵留下的路线一路前行,终于顺利到达了姬梵的府邸。沈祛机将洞穴中的机关往上一拉,一道暗门赫然出现在面前。
“应该就是这里了。”
几人顺着石梯向上走,来到了一处屋内,周围陈设富丽堂皇,正是姬梵所居的后殿。
殿中沁着檀香,狐形的铜灯悬挂于柱壁,光华流转,季姰谨慎地瞧了一圈,没发现其他踪迹。
“看样子,姬梵还没回来。”
“府中的下人可还在此处?”
没待弄清楚情况,就听殿门吱呀一声开了,沈祛机连忙将季姰往后一揽,几人站在后殿的巨大屏风后,屏住了呼吸。
屏风掩映下,影影绰绰地映出一道身影。那身影在座的几人无不熟悉,是姬梵无疑。
可看着看着,季姰却瞪大了眼睛。
原因无他,那红衣身影的背后,只有一条狐尾。
【作者有话说】
久等啦![亲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