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大泽渊具体是什么所在,但隐隐感觉与神界所在脱不了干系。
沈祛机既然被其引入虚妄,是否意味着他的来历也和神界有所关联?
“大师兄,你那次在大泽渊看到了什么?”
这话属实没有首尾,他听了不由一怔。
“何出此言?”
“姬梵给你的,是烛阴骨。”
【作者有话说】
季姰:你给我喝了什么?
沈祛机:药。
小沈的极端做法并不提倡……[让我康康]
久等啦!
第108章 迎刃而解
希夷道君擒烛阴之后,想必其中仍有不为人知的曲折。
眼下无暇顾及,两人再度化为风裳和水佩的模样,回去找姬梵。
季姰看了眼手中的小沙漏,这是她此行专门带来的,每一次沙尽都正好是一日,为的就是知道准确时间,无论妖界是不辨昼夜,还是幻境中失去对时间的感知,皆能最大程度地减少影响。
如今沙漏翻转了六个来回,今日便是七日之限的最后一日。
她没时间和沈祛机生气,一言不发地往前走。沈祛机走在湖沿,还真的摘了几朵炽曜莲,这样若路上遇到什么人也好对得上盘问。
这莲花色泽赤红,花瓣尖端近乎透明,质如红玉,莲蕊却是碧色的,与花瓣的对比极为明显,沈祛机摘了四五朵,取下其中一朵未开的花苞,插到季姰发顶。
季姰不明所以地回头,就见他的脸掩映在莲花后边,瞧不分明,唯有一双黑水银似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瞧着她,目光极为专注。
纵使现在顶着别人的脸,可那错愕生动的神情却是别无二致,少女抬手摸了摸头顶的花苞,抿了抿唇,没说什么,又扭回头去走路了。
两人无言地走了好一阵,才听得身后人骤然出声:
“阿姰,生气伤身。”
季姰闻言一怔,懵然半晌,才扭头看他,明白过来他这一招是从哪儿学来的了。
可不就是和她学的么!
她当初为了哄他消气,给他簪了朵海棠,而今他如法炮制,显然对她的不虞心知肚明。
她咬了咬唇,好半晌才开口,语气疲惫:
“沈潋,你明知这样不对。”
沈祛机眸子沉了沉,没说话。
“你为了我伤害你自己,会让我觉得心有负担。”她闭了闭眼睛,“退一步来说,也会让我难过。”
这声音极轻,话说得也不重,无非是客观的陈述,没有威胁没有埋怨,半点杀伤力也无,却令人心中没由来地一慌。
“将心比心,这一道理,是你让我明白的。”
“你说我们之间只有一步之遥,倘若你还是这样不在意自己,将来我该怎么办?”
此情此景,极为不合时宜,两个人都顶着别人的脸,还身在危机四伏的妖宫。
沈祛机薄唇张开了一条线,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瞥见少女微红的眼眶,更觉心如刀绞,如摧心剖肝。
即便他不认为自己这件事错在何处,却也一瞬明白在另一件事情里错了。
他不该让她这样伤心。
心中闷滞更甚,沈祛机垂眸,还是咽下了那句“我有分寸”。
“阿姰,我……”
他想说些什么,却再度意识到言语在这种时候是多么苍白无力,可现在所处的境地,也没有办法给予她任何慰藉。
想要抱她,怀中已经被炽曜莲占满了,几乎没有伸手的余地。
季姰当然了解沈祛机,他就算眼下道歉了,下一次遇到类似情形还是未必会改。
她也没自负到认为自己能改变一个人,只是希望他做这些决定之前,能将她的感受算在内,而不是从不计量后果。
她再次转过身去,忽地想起什么,语气冷硬地补充道:
“还有,你想那些是不可能的。”
沈祛机怔怔抬眼,没明白她指的是什么。
幻境中那几乎真实的触感和味觉仍历历在目,令她不由得背后发冷。
“即便真有油尽灯枯,药石罔效那一日,我也绝不可能喝你的血。”
沈祛机大脑一片空白。
“这样会让我觉得恶心。”季姰认认真真地道,语气变得极为平静,“我不想有朝一日会后悔活在这世上。”
她说完这话便没再开口,其实真的完全如此认为吗?未必。
大抵是人在情绪中很难思虑太多,她又不是什么风风火火的性子,即便生气,也很难声嘶力竭地将心中所想全然表达,把所有情绪都不顾一切地发泄出来。
从前的生活让她本能地会察言观色,如今能将这些摆到台前来说出口,已然耗尽了她所有力气。
她以为沈祛机会明白的。
他在意她的安危,将她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却又一言以蔽之,从未和她真正交心。
她很想了解他心里在想什么,只是凭着对他的了解去频频猜测,人都会有觉得疲惫的时候,然后默默等待着吊起千钧的那根发丝绷断。
这已经是她说过最重的话,但即便如此,话中的刀锋也并未全然对准他,还是殃及她自身。
季姰想笑,却笑不出来,不免自嘲。
她什么时候也干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来了。
沈祛机恍惚听不到任何声音,她方才脱口而出的“恶心”二字在他耳边反复,震得他额头发麻,几乎停滞了思考。
漆黑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面色更加苍白,恍若雪堆的幽魂。
她果然,还是将他心中见不得光的角落瞧得一清二楚。
她会不会因此厌恶他,进而想离开他?
纵然知道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他没有什么资格阻拦,但这个想法产生的一瞬,他的手上还是顷刻冒出青筋来,掐得手中莲花根茎发出吱呀响声。
可他的视线却未曾偏移,仍是一瞬不眨地盯着她瞧,如果视线有实质,那早就将她洞穿了。
季姰本来应该生气的,她觉得自己这回有充足的理由。
但她还是叹了口气,没再自顾自往前走,又道:
“大师兄,你这么盯着人像来索命的。”
沈祛机听出她话中的意味,瞳仁木然地动了动。
季姰拿起灯笼,方才故意沉下来的神情终于消失了,没办法,板着脸训人这件事实行起来太有难度,不是她擅长的东西,特别是对上沈祛机这样软硬不吃不善言辞的。
更何况这事三言两语说不清,还需得潜移默化,她也不好就这么将他晾在一旁。
她想起在天机锁中,少年沈潋惹她生气,直白地道:
“你不理我,我受不了。”
眼前的沈祛机虽然不记得这件事,但本就是同一人,只不过一个直白些一个内敛些,大抵都无法接受。
季姰鼓了鼓腮帮,和沈祛机并肩而行,红月照在长街上,映出两条纤长的影子,交叠在一处。
她的心忽然柔软,无奈一笑。
“大师兄,回去能不能把你没收的话本子都还给我?”
“好。”沈祛机不明所以,还是应下了。
“我本来觉得,作为话本爱好者,我已经算是天马行空了。”季姰想起在他意识的幻境中经历的种种,虽一时愕然,如今想来却更多是叹为观止,“身为一个博学多才的人,我还是不能免俗地要问一句,你为什么会想给我喂血?”
他一声不吭的,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奇怪的东西?
血多难喝啊,而且怪吓人的。
沈祛机垂下眼帘,认真思索了半晌,似乎也在分析潜意识中的诱因,半晌才迟疑道:
“喂别的便可以吗?”
听出他话中隐隐的期待,季姰连连摆手,急忙道:
“咱们正常吃饭,像从前一样就可以了。”
她严重怀疑沈祛机有什么从奉献中获得满足的心理,所以让他什么都不为她做,对他而言,竟然能称得上煎熬。
“哦。”
沈祛机垂下眼睫,好半晌才补充了她要问的原因。
“或许我心中希求割舍不断的连结。”
所以在醒来之际,意识到这一欲望的那一瞬,他竟然真的殷切盼望,能让她吞下他的血。
这样才是无论生死,都无法两清。
即便这个念头被她当头泼了一盆冷水,竟也没有完全消弭,在她方才询问之时转而成为另一个不可言说的念头。
不是血,那是其他的东西,也很好。
这一刹那,他甚至怨怼自己为何是男子,致使这一希求永远无法实现。
季姰瞧见他阴恻恻的脸色,不知道他的思绪又飘到了什么地方,连忙阻止道:
“打住啊,沈郎君,我又没说要和你一拍两散,不必这么极端的证明我们联系紧密。”
沈祛机闻言瞧她一眼,神t情难辨。
“咱们折中一下,要不去天上找月老,让他老人家给咱们俩缠几圈红线。”季姰信口开河,话一出口自己先摇头,“不对,这法子行不通了,或者就找师尊,重启我们结道侣契一事,总之都有的商量,伤及自身万万不可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