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既出声,沈祛机闻言朝他点头,示意知晓,而后就拉着一步三回头的季姰走了。
石洞中恢复寂静,谢既收敛神色,目光落在洞壁之上,解了障眼法,密密麻麻的刻痕浮现出来,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个潦草的笑脸上。
没再多想,他扯过季姰叠好的毯子和枕头,往后一躺,几乎立即就睡着了。
沈祛机和季姰御剑飞出无忧崖。后者欲解狐裘,刚抬手就被阻止,直到霜拭带二人落在泰宁殿前。
“大师兄为何带我来这儿?”
季姰迫不及待地解开狐裘,沈祛机顺手接过收起,闻言定定看她神色,见少女毫不自知,才道:“百晓大会近在眼前,需得抓紧温书。”
“……”季姰失语,憋了半晌才勉强扯出个笑,“其实何必如此麻烦,我把这些书带回瑶光院去就是。”
少年长身玉立,似乎料到她会有如此一说,闻言轻笑一声,眼风都没给一个:“免得有人惫懒。”
又是这句话!
季姰气得磨牙,但又心知不能这么早就让他知道自己的底细,两厢比较后还是郁郁出声:
“你就不怕我赢了你,让你在众人面前颜面尽失?”
“你若有如此本事,先证明再说。”
沈祛机丝毫不在意,照样领了人坐在桌案旁,将案上书卷往前推了推,然后走到对面坐下,一丝不苟地处理起日常事务。
这何止是不怕,是根本没把她的挑衅当回事。
季姰感觉自己被蔑视了。沈祛机看似对什么都很淡,实则比她想象的还要狂妄。
本来打算随便凑个数,如今看来这百晓大会她还是得掂量掂量。要是她能将沈祛机从第一上挤下来,必定一夕成名。而且沈祛机能这么不在乎是因为之前从未经历过,要是她做得到,准能让沈祛机耿耿于怀——
所谓在意,本身就是恨海情天之伊始。
有着无数话本子经验的季姰深谙此道,她不怕沈祛机因此厌恶她,喜爱和厌恶都意味着在意的可能,偏偏不可以是无视。
不过若是如此也会有些祸患。沈祛机可谓风光无限,赞誉满身。人间尚且是崇权爱富,在修仙之地更是实力为尊。嫉妒沈祛机的打不过他,而仰慕者较妒忌者更是无数。
若她当着各派的面拂了沈祛机的脸面,还是以一介毫无修为之身,那就相当于打了整个修仙界的脸,嘲笑他们天赋异禀到头来不如她一介咸鱼。到时候她多少得成为许多人的眼中钉,还得背上白眼狼之类的恶名。
毕竟一直以来,众人一直视她为沈祛机的拖油瓶,结果这拖油瓶还不知好歹,恩将仇报。
季姰大抵明了这些可能,但若是因此瞻前顾后,她就不是季姰。旁人之言何所畏惧,终究与她的目的无甚干系。
再者,起码师尊出关之前,沈祛机还是得照拂她。如此一来,众人因她压魁首一头愤愤不平,结果魁首本人还是得跟她站一边,准得更让这些人气个半死。
这下季姰动力十足,且不说她基本都知道已经超过旁人一截,就是记新东西也素来照旁人快许多。众人对沈祛机高山仰止,她不否认,但仍认为自己有很大把握能赢。
人界相关无需再看,神界相关的书卷又颇为粗略,还不如她知道的多,想来不会以此为重。倒是妖界相关她不甚了解,脑子记忆几乎帮不上忙,需得着重记忆一番。
季姰拿过妖界那一摞书卷,仔细地看了起来。其中有些古字晦涩难辨,她却不受半分影响,看得极快,甚至拿过一旁毛笔在上边批注。
这可与那晚大相径庭,连沈祛机也不免抬头望去,就见少女神色专注,手中书页哗哗作响,动作熟稔。
他默不作声,认真瞧了片刻,不知季姰是为何转性,但总比她打盹好上许多——不然还得将她抱到侧殿休息,那同自己孤身在此又有何分别?
也不知这一瞧是多久,在此期间他手中案卷是一页未动,倒似他是走神惫懒那个。沈祛机强行收回心神,刚要集中精力处理事宜,就听到清脆的“咔嚓”一声,他抬头一瞧,就见季姰头也没抬,右手翻着书,左手拿着一颗硕大的桃子,上边还被啃了一口。而少女腮帮鼓动,活像一只偷吃坚果的松鼠。
“……”
亏他还对她改观觉得她改过自新。
沈祛机微叹,少女似乎察觉他的视线,抬头对上他难辨神色的眉眼,顺着他的视线观察一番,犹豫着问道:
“大师兄也想吃桃子吗?”
不待他回答,季姰就从储物囊中又拿出一个丢给他。沈祛机下意识接住,上下打量了片刻,这桃子粉若牡丹,清香扑鼻,颇为眼熟,不似寻常品种,于是问道:
“从何处寻得?”
“六方桃谷的陈留送的。”季姰不以为意。
“你见过陈留?”沈祛机闻言抬眉,六方桃谷的人性情不受拘束,全凭心情。陈留向来深居简出,几乎不出门,比谢既还傲慢。
而且这也不是六方桃谷丰收季节,这桃子多半是法力催生。陈留这样的性子,会主动为她做到如此地步吗?
“可能是觉得我好看吧。”
季姰随口敷衍,没见沈祛机的神色沉了几分。
他将那桃子放在一旁,而后淡道:
“泰宁殿禁止饮食,今日在此多待一个时辰。”
【作者有话说】
季姰:吃个桃子我招谁惹谁了?
沈祛机:专心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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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山雨欲来
奉州地界。
春雨洗过,群山破雾,娟然如拭。
奉州偏北,此地正值春初,梨花繁盛。然山峦环绕,难免荒凉,不似鹤州繁华。
朝绯玉收起相生轿,独自站在城门外。此时这里人并不多,入城者寥寥。
她观察片刻,走到一旁的茶摊上坐下要了杯茶,思忖如何入手。
最轻易也是最直接了t当的方式当然是直接穿墙进去,修士在日常行走中总是照普通人容易许多,所谓上天入地,飞檐走壁,皆无不能。
但若指引不错,她不能确定此地是否有灵力高于她的大妖坐镇。倘若有,她如此太过张扬,相当于明目张胆的挑衅。
此地妖气流动较郢州的确频繁许多,虽极力掩饰在若无其事之下,她还是能察觉有异。
与修仙各派敬而远之不同,朝家其实一直同妖界有些往来。
当然,不是光明正大。一来朝家是捉妖师世家,名声在外许多年,可以说同妖有宿仇,二者能维持表面的风平浪静已极为不易,这还都是看在月微宫为首的众仙门调停下。
二来朝家涉猎甚广,除捉妖术外也颇谙商贾之道,在人间做生意是做,同妖界做些生意也是做。
只要不伤天害理,虽有风险,但富贵险中求。
此外还有其他考量,朝家内部并不认同仙门对妖界避之不及不闻不问的态度。
所谓知己知彼,才能洞若观火。
借做生意之名行探查消息之实,两全其美。不过妖界素来警惕,朝家也有顾忌,这些往来其实微不足道,不成气候。
朝绯玉身在仙门,出自朝家,夹在其中最知差别。
仙门并不完全将妖物视为敌人。往前数去,除了些堕入邪道,贪心不足的大妖出世,仙门逢乱即出之外,妖界其实并未违天逆理,说到底只是物种不同,炼化灵力的方式不同罢了,没有谁生来为恶。
两方互有猜忌,亦有偏见,但数百年来不曾剑拔弩张,哪怕希夷道君擒烛阴时也未有。
朝家一直以来担任的类似于人间“巡捕”这一角色,起着监察的作用,出手大多针对在人间作恶,有实际危害的妖。
妖界内部如何他们管不着,可其中道理显然妖界也不领情。所以朝家和妖界大体上还是水火不容,只中间隔着众仙门这道薄薄的屏障。
因而此行最好还是暗中。朝绯玉捏诀变出一份路引,打算等会儿随路人一道入城。
“客官,您的茶。”
小二托着茶盘过来,笑着将热茶放在朝绯玉面前,转身欲走。
“等等。”
“客官可还有事?”
小二止住步子,拿起颈边汗巾擦了擦额头,就见朝绯玉将一粒碎银搁在木桌上,顺带往前推了推。
她轻轻一笑,即便隔着帷帽薄纱,也能瞧出此人霞姿月韵,不似常人。她开口,声音如冷泉凝露:
“我是外地来的,想同小哥打听些事。”
小二难免拘谨,犹豫着放下茶盘,左右瞧了一眼,才回道:
“客官您说,我要是知道一定都告诉你。”
朝绯玉点点头,问道:
“最近此地可有不寻常之事?”
“怪事吗?”小二挠挠头,想了一阵,神色忽地一顿。而后他压低声音,“客官若是为查案而来的,还是再考虑考虑。”
“此话怎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