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无不尽,朝姑娘请问吧。”
“近来可有大规模人马进入奉州?”
“奉州地处要塞,贯通南北,横接西疆,若是这么问来属实不少。”李辞忻摸了摸胡子,作思忖状,“虽说都登记在册,可打从案发到现在,负责人名字怎么说也近百。若一个一个排查,耗费功夫不说,也未必能见效。朝姑娘有此一问,是怀疑团伙作案?”
“我自有我的考量。”朝绯玉摇摇头,“其中可有瞧着便与其他进城队伍不同的?”
“那这就得召入城稽查前来询问了。”李辞忻眉头一皱,径直抬手,“传——”
无人回应。
哦,差点忘了同朝绯玉谈话是绝密。李辞忻咳了一声,悻悻起身,疾步从侧门走出,找手下人去传入城稽查。
一炷香后。
“卑职参见李大人。”
“起身吧,这位是协同查案的朝姑娘,有些话想要问问你。”
“是。”
“阁下守在入城处这些时日,登记在此名册上的队伍皆是由你经手吗?”朝绯玉说着,朝他扬了扬手中册子。
“回姑娘话,正是。”
“为首之人都是何模样,你可还记得?”
“那就记不太清了。”稽查挠挠头,“每日入城人员太多,在下就算是记性较旁人好些,也很难一一对得上。”
“自然不会这么难为你。”朝绯玉轻笑一声,帷帽下的面容瞧不真切,“阁下身居此位多年,想来观人的本事定是不俗。我想问一问,最近入城的这些队伍中,可有阁下瞧着便觉得不一样的?”
“不一样……”稽查喃喃着垂眸,循着近来发生的事回忆过去,还真让他想起来点什么,遂雀跃道:
“好像有两拨人有些不同。其中一波是往边境运输兵器的军队,但在下当时瞧着,还奇怪他们怎都生得这么细皮嫩肉,不像是经历风吹日晒的。只是他们有上边发的手令,流程上没有问题。”
那估计是朝家伪装的。
朝绯玉立刻就了然,应该是奉州地界有大动荡。朝家虽有捉妖的本事,不代表能如修士一般潜藏身形。更何况还得运一些法器过来,加上休整之需,从城中过也是正常。
“那另一拨人呢?”
“另一拨人是去外贸易的商队。”稽查摸着下巴,“从穿着打扮和所运商品来看与旁的商队并无不同,就是长得有些别致。”
朝绯玉心中一凛。
“这支商队的人,看着不完全像我们中原的。他们的眼睛颜色比较特别,比我们浅很多。”稽查自顾自地回忆着,没注意朝绯玉越来越沉的神情,“就像是……”
“就像是老虎的眼睛。”
*
即便季姰在百晓大会上凭实力得了第一,但显然碰了一鼻子灰的各派尊者也没有替她宣扬的意思。
倒是沈祛机站在她这边一举被无限放大,加上之前道侣之说的影响,一夕之间,“沈祛机痴情甘居第二”的八卦像是生了翅膀一般传遍各派。
季姰自然是气愤万分。
沈祛机的形象就这么难以改变,没人在意他退步了,反而还夸他痴情。
她靠自己的本事取得的名次,还要被歪曲成沈祛机让给她的。
能不能不要这么刻板印象?
她算是知道沈祛机维持着那副君子相究竟有何好处了,合着这层防御是真厚,刀砍斧凿都纹丝不动,不枉他费尽心机经营多年,确实效果拔群。
再加上别人若不了解事实,本就会下意识偏向实力强却好像吃了亏的人,她体质弱又让修士丢了面子,可以说是两头不讨好。
就是这些人也不想想,沈祛机像什么痴情之人吗?还是为了她?
真是为了过八卦瘾连逻辑都不顾了。
众人之口堵不住,自古通理。因此季姰气愤一阵也就翻篇,绝不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浪费心思。
她最近也忙的很,许多人好奇打探她如何在百晓大会拔得头筹,幸而悬星峰如今是沈祛机主事,他不同意谁也进不来。
这倒是小事,最主要的是她卸下考试这负担,总算能专心研究她自己的事情。
打从夕垣谷回来后,在她的再三强调下,沈祛机终于不再给她送饭。
但他也并未因此完全撒手不管,和谢既一起在她的后院搭了个厨房后,隔几天就要送些东西过来。
什么人间时令的蔬果,新鲜的吃食,至于米面和调料等最基础的食材,季姰更是没见少下去过,仿佛成了精一般怎么也消耗不完,当然,背后是沈祛机默不作声地按需补充。
沈祛机还亲自观察过她做饭。
不用费力劈柴点火,做饭对于季姰来说就容易许多。在确认过两次季姰做饭不会伤到或者累到之后,他才能把此事稍微放下。头两回季姰做饭之时他就在旁边瞧着,虽面上不显,但季姰能看出来他有些好奇。
好奇归好奇,看也无所谓,但似乎沈祛机看顾她的习惯被实践的太过成功。
沈祛机在一旁看着的时候很难无动于衷,总是忍不住要插手。什么递个调料啦,拿个盘子啦,季姰再三强调好几遍她不是厨房新手,才堪堪能勉强制止住。
她从高处橱柜够擀面杖,刚踮起脚,身后人就忽地近了,一股竹叶冷息骤然萦绕,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脖颈擦过他身前的衣裳布料。
果不其然,季姰一回头,就见擀面杖已然被沈祛机握在手中。见她回头,他眼睫动了动,她竟然从那漆黑的眼里中瞧出几分无辜。
“大师兄,我就是够个擀面杖,这点事我还是能做到的,不至于累出个好歹。”
季姰有些生无可恋,沈祛机这习惯成自然也太难改了。
后者闻言也未说什么,默默将擀面杖放在案板旁,随即出声:“你的锅要糊了。”
“!”
季姰倒吸一口冷气,也来不及跟他理论了。
沈祛机揣袖站在厨房中,一身出尘的神仙气和这个烟火地极为不搭。季姰每每瞥过去,就暗叹书上说“君子远庖厨”不t无道理。
但他也有走的干脆之时。季姰做完饭,在人间生活的一些礼仪规矩使得她不好让人瞧着吃独食,所以她就会试图问沈祛机要不要一起吃——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沈祛机也有自己的原则,辟谷十分严格,坚决不碰一点受了烟火的东西。
后来季姰就想出办法,干脆用这招吓走他。几个来回之后,沈祛机总算不看着她做饭且试图干预了。
其实那晚有些事情还未说明白。譬如沈祛机讳莫如深的过去,以及季姰这边究竟凭何得的第一。人与人之间当然不会将秘密尽数交付,只得暂且由着种种疑问化为一梦。
谈不上多么交心,但好在两人的关系的的确确缓和了许多,不再同之前一般相看两厌、虚与委蛇,有了几分真切的意味在。
季姰认为还是有机会建立友谊的。
除此之外,她的灵土相关也有了进展。
杏林峰本就对灵草颇有研究,季姰打从来时就一直趁空闲在那边学习。
月微宫的灵草有些是依着极高的特殊地势而生,有些是同其他宗门来往得来。
从在夕垣谷挖回灵土之后,慈宁真人就尝试以其培植月微宫的几样本土灵草。虽说长势变慢了,但品阶高上许多,炼出的丹药功效也能加倍。季姰则试着在灵土上种植凡间寻常草药,一开始许久不发芽,正当她以为失败之际,草药却于短短几天内长成,且不受气候所限。
这发现自然令季姰大喜过望。至于药效有何差异她暂时不知,但好在有了盼头。不过也有需得改进的地方,比如存放时间反而变短该如何解决;一些疑问也有待研究,比如鹤州所生的草药和北境的草药,在灵土培植下差异是否会有变化等等。
总之百晓大会这小插曲不值一提,但在结束后她还是找机会同朝绯玉联系,告诉了她这一好消息。
自然,为了顾及沈祛机的心情,她是拜托谢既用风掠琼音联系的朝绯玉。后者虽有要事得忙,闻讯还是对她大加赞赏,夸了她近半个时辰。
季姰最近忙的脚不沾地,有空就往杏林峰跑。期间还同姜令杳一块待过几回,且还去六方桃谷找过两回陈留——
不过不是为了玩乐。陈留那一手几近“枯木逢春”的本领给季姰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她很快就从中发现了自己可用的地方,于是就拜托他一同研究灵土。
这样一番下来,她除了睡觉,在悬星峰驻足的时间愈发变少,一睁眼不是杏林峰就是落雁峰,再不济就是六方桃谷。
“大师兄,再这么下去,小师妹该改拜别的长老了。”
谢既擦着软剑,靠在廊下出声道。
偌大的泰宁殿后殿,烛火幽微,湖明月影,傍晚风一吹过,掀动廊桥鲛绡轻晃,孤冷出尘。
沈祛机闻言倒无甚反应,淡定地将手中书册翻过一页,头也不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