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当真是拂泠宗之人吗?
朝绯玉心生疑窦,拂泠宗少说也灭门十余年,几乎没剩一个活口,怎么可能还有弟子活到现在?
可若不是,他的玉佩又是从哪儿来的?
诸般疑问萦绕,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此人灵脉尽碎,丹田尽毁,已然是废人一个,毫无还手之力。也不知他这般情状是如何在妖界附近生存下来的。
许是如此,朝家对他的看管说不上滴水不漏,没想到这人竟然真能从眼皮子底下跑了。
心中的不安愈发加剧,朝绯玉同朝连陌对视一眼,后者了然点头,开口道:
“你且回去吧,同尊者禀明此间诸事,看他们如何应对。”
“女儿知晓,父亲保重。”
朝绯玉深吸了口气,望着金乌西坠,直落地平线。
要变天了。数十年不曾再有的镇妖平乱,兴许真的要重启。
*
季姰这日早上起来,刚打算做馅包些馄饨,就见一人走进瑶光院,径直往厨房这个方向来了,好像已然习惯她在此处。她无奈一叹,轻车熟路地去檀木柜那边拿茶饮。
蒸汽氤氲间,少年眉目似乎也柔和几分,像是白玉握久了总算生出几分温润。沈祛机每回来都不开口,独自立在一旁,好像她故意将人冷落在角落似的。
奈何季姰看不过眼,没办法在这种小事上跟他僵持,只得煮了茶饮后将人拉过来坐下。
她望着咕噜咕噜的茶壶陷入沉思。
沈祛机是不是来蹭茶蹭上瘾了?
她偷偷瞄了一眼桌边端坐的背影,心道要不自己送他一些就是了,成天来这么早怪累的。
自从上次搬家一事没了首尾之后,沈祛机果然如他所言,每日都来瑶光院接她去落雁峰。季姰本想着去不了就接着坐云鹤也罢,然后就听他问道:
“你想晚大半个时辰?还是想早起半个时辰?”
好吧,这个问题杀伤力确实太大,季姰咬咬牙,暂且忍了。他都不觉得麻烦,她又何必客气?
同时她调配的茶包消耗速度也快得惊人,她没喝上多少,全用来招待沈祛机了,也不能怪她怀疑他有这种意图。
心下一叹,季姰还是煮好茶放到沈祛机面前,无甚波澜道:
“大师兄慢用。”
沈祛机抬眸瞧她一眼。
季姰心不在焉地打了个哈欠,坐在他对面呆滞地拿起勺子,舀了馄饨径直往嘴里塞,随即嘶嘶地吸气,忙将勺子扔下,同瓷碗相撞,发出一声脆响。
沈祛机眸色一凛,忙站起身,要绕过桌子查看她的状况。季姰连连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一边哈气一边抵着沈祛机,不让他过来。
“没什么,就是烫到了,不打紧。”季姰平复半晌,将舌头吐一瞬缓解烫意。沈祛机的视线不可避免地瞧过去,就见她舌尖红了一块,明显是烫得不轻。
他垂眸,却什么也没说,放在身侧的手掌微微拢紧。
而后他拿起季姰面前的瓷碗,念了一句什么,碗中热汤的白烟顷刻散去,显然已经从烫口变成温热,他这才再次将碗放在季姰面前。
“多谢大师兄。”季姰轻声道,但一时半刻显然也不太想吃了。沈祛机眼睫动了动,似乎在思考什么严肃的事情,而后抽离片刻,变戏法似的掏出一碗酥山来,还隐隐泛着冷气。
“这是哪儿来的?”季姰瞪大眼睛,有些难以置信。
“上次采买食材时,路过买的。”沈祛机将酥山放在桌上,“放在识海里忘了拿出来,兴许有缓解作用。”
这可真是恰逢其时。
季姰毫不犹豫地将碗拉近舀了一口,丝丝凉意混着甜香自舌尖泛开,连带着疼痛也减轻了许多。她眸子一亮,笑出一对清浅梨涡:
“大师兄果然无所不能。”
沈祛机没说话,视线在她的笑脸逡巡片刻,眸底似乎有片刻温软,于是也不自觉地泛出几分笑意,转瞬即逝。而后他开口,语气清淡:
“足矣,莫要贪凉。”
季姰不置可否地放下勺子,瞧了瞧外面天色:
“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
“嗯。”
“对了,今日我要去六方桃谷,不是落雁峰。”
沈祛机脚步一滞,顷刻恢复原状,而后问道:“去那里作甚?”
“去找小陈师兄,我拜托他也参与研究灵土,今天得去看看。”季姰不以为意。
小陈师兄。
四个字无声在沈祛机舌尖碾过,他眯了眯眼睛。
他们何时如此相熟了?这称呼从她口中唤出,怎么听都有几分旁人难以企及的亲昵,无端令人不快。
“怎么了?”见沈祛机停在原地,季姰不明所以地凑到他身侧,就见沈祛机神色冷凝,瞧着有些沉郁。
谁又惹他了?
变脸真是比变天还快。
“大师兄?”季姰晃了晃他的袖子。
毫无反应。
“沈郎君?理理我?”
沈祛机总算有了反应,木然地抬起眼皮,眼睫微动,眸色深不见底。他盯着季姰半晌,而后骤然抬手——
拭去了她唇畔的糖渍。
季姰吓得往后一缩,就见沈祛机目光掠过她,直接走了,只留下五个字:
“你自己去吧。”
季姰目瞪口呆,心道沈祛机这是又生什么气?六方桃谷惹他了?
【作者有话说】
季姰:果然是来蹭我的茶的!(摔袖)
沈祛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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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镇妖将启
又是一日晨会。
季姰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望了眼上方的擎月台。
三位长老端坐其上,除此之外还有个代掌悬星峰的沈祛机。只见他坐得笔直,身形如鹤,不时颔首。清风猎猎灌入他衣袂袍角,发带随风飘扬,仙气凌然。
她瞧了一眼就移开视线。
哼,对别人从来是滴水不漏,就知道冲她发脾气。
今天早上,沈祛机还是好似什么也没发生一般来到瑶光院。季姰自然不能当作视而不见,照例给人煮了茶,进而说道:
“大师兄,你要是这么喜欢t我的茶,也不必如此辛苦。”
沈祛机闻言端起茶盏的手一滞,抬眸瞧她,眸中无声询问。
季姰没瞧见他的疑惑,自顾自地弯腰,从柜架下方取出一个长约八寸的木盒,径直打开,放在他面前:
“都给你备好了,我都分好了份数,这里有六十包。”
她从中拈出一个纸包来,夹在指间扬了扬,语气得意:“知道大师兄专门来我这儿就是为了这一口。你确实很有眼光,我用灵土培植的草药和灵果,新配的茶包,大师兄可是头一个尝鲜的。这些都给你,往后大师兄就不用日日来此,耗费灵力来回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这话落地的一瞬间,她似乎从沈祛机眼中瞧见了类似于嘲讽的笑意。
沈祛机沉默半晌,一时不知道是因为他是头一份而喜悦,还是因着她曲解来意,实为嫌他来的频繁而自嘲。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齐聚心头,宛如在瓦砾中碾了一遭。
更令他不适的是,自己又因何产生这种与剑道毫无助益的情绪?
又有什么资格,放任这种情绪流入四肢百骸?
可是他如今偏偏半分应对办法也没有。习剑时所谓灵活应变,见招拆招在这里全然不起作用。对面的少女巧笑倩兮,自以为将心思藏得很好,对他的困惑全然不知,亦永远不会知道。
她对他根本没有任何探知的欲.望。
沈祛机压下眸子暗色,试图忽略心里一刹那近乎荒唐的不甘。
是不是等到师尊出关,将这嘱托尽数收回,他才能得以解脱?
心中升起微妙的希冀,他竟有些迫切地期盼师尊早日出关。
这样……他就不必困在此间囹圄了吧?
他开口,语气是压抑不住的疏冷:“师妹倒是贴心。”
季姰没有多想,可是随后沈祛机带她去晨会的路上,全程面色紧绷,一个字也没跟她说。将她放在下面的玉阶上,连眼风也没给她一个,转身就往擎月台那边去了。
这回就算是傻子也能瞧得出他又生气了。
这气真是让季姰十分莫名其妙,那些茶包她可是包了好一阵子,难不成他嫌少?
问他原因他肯定也不会说。沈祛机这人有些地方别扭得很,说他是锯嘴葫芦真是一点也不冤枉。
季姰可懒得跟他计较。她送茶包确实也有自己的心思在,沈祛机每日早晨雷打不动地在固定的时辰来,害她睡觉都提心吊胆的,生怕自己早晨睡过了头,已经连续多日没有睡过安稳觉了,这样下去她可吃不消。
晨会上时间流动似乎都变得慢了许多,季姰揉了揉眼睛,忽觉额头一痛,就见谢既将将收手,显然是方才弹了她一记的罪魁祸首。
“三师兄,你就算无聊也不要拿我消遣。”
季姰无奈扭头,见谢既一脸理所当然的神色,捂住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