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皆是一默。
“听阁下这么说,是希望我们帮忙除掉这天灯了?”谢既眯了眯眼睛,“可是从秦先生话中不难看出,这天灯大人本领强劲,之前的修士又都命丧于此,怎么就确定我们会趟这浑水?”
“诸位贵客能在此地安然无恙,已然证明实力不俗。”秦夫人道,“两年前也有人偶然进入村中,不到两日就失踪了。”
“失踪?”谢既哂笑,露出一侧虎牙,“夫人怎么能确定,不是人家发觉危险,扭头跑了呢?”
“进来的修士就没有能出去的。”秦夫人语调柔和,话说的斩钉截铁,“贵客虽然以江湖人士身份前来,但妾身瞧得出,诸位本领通天,照往常的修士强上数倍不止。”
季姰心道这回说的修士应该不包括我。
几人不意外秦夫人知晓他们真正的身份,按她所言,在这活到现在,伪装的身份已然不攻自破。
“当然,诸位若是有心无力,秦某和拙荆也不强求。”秦奉衍叹了口气,“只是如何出村,还得诸位自行斟酌了,多半还是免不了和天灯大人打交道。”
三人对视一眼,朝绯玉思忖片刻,而后问道:
“若要我等相助,那么情况就得了解仔细。敢问村中除了天灯大人,还有其他非人生灵么?”
秦奉衍闻言一怔,摇摇头:“未曾听闻。”
“秦夫人,我还有一事不明。”季姰注视着墙上的绣品,“您和村中妇人绣这么多绣品,都是为了供奉天泽神君吗?”
“自然是。若求神君庇佑,总得投其所好。”
*
几人从锦荷院出来,皆面色凝重。
季姰走到沈祛机面前,后者仍是双眸紧闭,毫无动静。
“大师兄这么久都没醒,再说是在识海修炼,好像不很合理。”
“确实不对,不说久不久,在外入定本身就有风险,他如何就这么不管不顾呢?”朝绯玉也不解。
“兴许是觉得我们在放心吧。”谢既不以为然,“不过眼下必须把他带回去,人都散了,他站在这儿可就得引人注意了。”
这话说的在理,谢既当即用了个障眼法,而后掏出司南把人带了回去。
闻花榭内。
几人将沈祛机安顿在屋内站住,才总算放下心来。三人沉默一阵,朝绯玉率先开口:
“今晚的事,你们怎么看?”
“看人演戏挺好玩的。”一声轻笑从谢既唇畔泄出,他顺势一倒,靠在一旁躺椅上,跟着椅子摇晃。
“可以信,但不可尽信。”
季姰难得神色冷凝,如此神情出现在一张俏脸上,说不出的清丽。见二人作倾听状,她眨了眨眼,一边思考一边道:
“首先我们可以肯定,天泽神君并不是神,而是拂泠宗弟子,那么这个传说本身就不很可信。而这天灯又和他渊源颇深,两者大概都是邪物。”
“不错,这传说本身就站不住脚,拂泠宗弟子不可能行善事。”朝绯玉也道。
“然后就是师姐你说的阵法。”季姰扭头看向朝绯玉,“你说那阵法同祖祠和老郎中住的地方都有感应,这阵法早就存在,我不太能相信秦夫人是局外人。而且她的动机很明确,就是想毁掉天灯。”
谢既闻言眯了眯眼:“她这挺有借刀杀人的嫌疑的。”
“她说的理由其实很充分,天灯祸乱柳杨坡,让村民苦不堪言。”季姰在屋中踱步,“而且还专门吞噬外来者,特别是外来修士。可若是如此,今日我到祖祠,它为何不直接杀了我?”
“那红光引我到河床,目的应该就是河床中的白骨。但是这时候却忽然冒出个柳树精,当时我同它打斗,是能感觉出它想让我远离那里。这至少说明天灯和柳树精不是一伙的,不然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朝绯玉揉了揉眉心,半晌才道:
“我瞧那秦夫人不似常人。虽然尚不知她底细如何,至少能确定她和天灯是对立的,但是她无力除掉后者,才想让我们出手。”
“你们说,秦夫人真的不知道柳树精的存在吗?”
谢既望着房梁上的吊灯,骤然出声。
“可惜柳树精已经没了,不然还能盘问盘问。”季姰说着,停住步子,“要不我们现在去河床那边瞧瞧?”
“打住,现在都后半夜了,要去也得明天去。”
“是啊,都这么晚了。”谢既也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你这一身的伤还没好全,今晚上先休息,不急于这一时。”
“但是……”
“没有但是,万一大师兄中途醒了,发现我俩后半夜还带着你在外头晃,咱们仨都得没好下场。”谢既直截了当,“不建议你挑战这会有什么后果。”
季姰一噎。
“行了,都回去早点休息。”
“那就让大师兄站在这吗?”季姰问道。
“站着呗,大师兄又摔不了。”谢既挥挥手,头也没回,“走了。”
“大师兄一向不喜旁人插手太多,这样没事的。”朝绯玉也摇摇头,“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两人说完就走了。季姰踌躇半晌,也没迈动步子,见沈祛机还是不动,索性打量起他的房间来。
沈祛机的屋子在她旁边,因此格局并无差别。
但她的屋子经历了沈祛机大刀阔斧的改造,已经完全是另一副模样,几乎看不出最初布置。
沈祛机的屋子也稍有改动,晴山色的床褥,桌上摆着他带来的茶具和剑谱,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简洁朴素的像没有人住。
这真是奇了,她还以为他这么麻烦讲究的人,屋子布置得和她差不多呢。
好奇心得以解答,却并未得到满足,季姰幽幽叹了口气,心道沈祛机怎么是个这么表里如一的人,房间和他本人一样简单无趣。
她转了一圈回头,见沈祛机还是端端正正站在原地,怎么瞧都有些别扭。
他不会得在这里站整整一晚上吧?
虽然修士不怎么需要睡眠,站一晚上多少也不会舒服,季姰对不能好好睡觉的人一向都很同情,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帮他一把。
她走上前,还是试图叫他两声,看他能不能醒:
“大师兄!大师兄?你醒了吗?”
毫无回应。
“沈郎君?小沈公子?沈美人?”
许是确定沈祛机一时半会醒不了,季姰恶向胆边生,称呼得愈发不着边,语气带笑。
她踮脚凑近,人还是纹丝不动,甚至因为不动,莫名有了种任人施为的无辜。
“烂摊子丢给我们,你倒是睡觉了。”季姰鼓了鼓腮帮,“不公平,凭什么你的睫毛比我长?”
自言自语一阵,话都说给了空气,季姰揉了揉眼,总算感到一阵困意,无意再逗留,打算给沈祛机放到床上就走。
她伸出手,挽住沈祛机的胳膊,往一边拽了拽。
“……”
太不自量力了。
沈祛机瞧着是个斯文俊朗的世家公子,实际浑身硬邦邦的,摸不到什么软肉,与表面的清瘦可以说截然相反。
季姰当即放弃,四处看了看,想起自己还有蓄灵玉,心道是让沈祛机飞到床上,还是拖个软榻过来?
不过很快她就决定是后者。蓄灵玉的灵力来自沈祛机,由她施出,不会对他本人有作用,反而会被他吸收。
季姰选中不远处的软榻,走过去摸了摸。
“这也太硬了!直接躺下去肯定得落枕。”
秉承着好人做到底的原则,她还是从乾坤袋中掏出自己惯用的绒毯铺上,又掏出一个荞麦枕头,简单布置好,才捏诀,将软榻推到沈祛机身后。
季姰叉腰站在沈祛机身前,得意地扬眉:
“沈郎君,这可是我人美心善。”
说着,她抬手,将人往后一推,心道大功告成——
而后就觉脚被一绊,直挺挺地往前扑过去。
不好!
季姰倒吸一口凉气,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沈祛机倒在软榻上t那一瞬,连带着她也被牵连,顺势栽到了他的身上。
她先是鼻尖一痛,手忙脚乱地要爬起来,于是要么按到他的腰,要么抓住了他的胳膊,又如烫到一般弹开,迎面的竹叶冷香霎时将她的脸沁得染上一层薄红,一时竟然没成功起身。
季姰此时想死的心都有了,心道沈祛机可千万别这时候醒,不然她就死定了。
鼻尖还嵌在他锁骨中间的凹陷处,她不敢呼吸,小心翼翼地避开他的身体,手寻到他腰侧空隙,终于有了支点,一鼓作气地往后一仰,骤然对上一双疏冷漆黑的眸子。
天要亡我!
季姰吓得一个激灵,手下一滑,不受控制地再次往前栽去,原封不动地再次磕到了同一个位置。
也不尽相同,方才是鼻尖,这回是牙磕到了——
锁骨凹窝。
沈祛机闷哼一声。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