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你怎么了?”
朝绯玉和谢既见状也吓了一跳,连忙也围过来,沈祛机还是毫无反应。
谢既神情难得严肃,观察了半晌,才道:
“大师兄这样,像是封闭了五感。”
“他为什么……”季姰眸色焦灼,话出口就是一顿,“他是不是被那柳树精打伤了?”
“柳树成精,还不至于伤得了他。”谢既摇头,“他这样子,更像是主动封闭。”
三人面面相觑,谁也没妄加揣测。
“这下可好了,秦府的事还没明白呢,大师兄先神游天外了。”谢既无奈一笑。
见季姰围着沈祛机转了好几圈,明显是放不下心,朝绯玉开口劝道:
“小师妹,你且宽心。大师兄行事素来稳妥,如此可能是剑心忽有突破。一般这时他的灵识会在识海,为了专心,封闭五感亦是情理之中。”
季姰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视线还是没离开沈祛机。
“对了,你们还没说这个宗门叫什么名字呢?”
“拂泠宗。”朝绯玉回答道,“没想到其中弟子能在这被人供奉,真是可笑。”
的确,如若能有这种实力,绝不是被挖了内丹就扔的普通弟子,一定是宗主心腹。
朝绯玉忧色难掩,不由得想起在奉州,妖界入口处抓到的那个有着拂泠宗玉佩的人。
回月微宫之际她自然也将此事上报,不过为避免引起轩然大波,三位长老未让她当众提及,而是吩咐她传讯家中,同六方桃谷的弟子秘密调查。
但她没有再去奉州,而是受命来此,当时不曾想此事竟有串联。
拂泠宗当年的势力遍布竟如此之广么?
几人一时心思各异,没人再开口说什么。正当一片静谧之时,屋里忽地传出一声惊呼。
“夫人醒了!”
三人闻声抬头。
【作者有话说】
季姰: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沈祛机:得看叫的是什么。
久等噜!
第43章 大夜弥天
锦荷院内顿时忙碌起来,检查花灯的,打水的,去吩咐小厨房的,皆有条不紊,倒是有了些热闹的人气。
季姰伸手触碰沈祛机的手指,后者仍双目紧闭,一动不动。
好在这般闭目养神的模样并不突兀,三人见状只好先进屋去,观察秦夫人的状况。
“秦先生,尊夫人的病情可有好转?”
甫一绕过屏风,朝绯玉率先开口。
“烦劳诸位挂心,拙荆目前已无大碍。”
秦奉衍笑了笑,拱手道。
谢既进屋就不动声色地将屋内打量了一圈。
屋内绣品极多,几乎挂满了墙壁。帷幔帘子还未挂起,影影绰绰间隐约得见那单薄身影,靠在迎枕上,瞧不清面容。
倒是那老郎中还未离开,季姰悄悄看了几眼,身形佝偻,头发花白,穿着粗布麻衣,属实瞧不出有何独特之处。
“秦郎,把帘子挂起来吧,妾身有话要说。”
一道有气无力的声音响起,吸引了所有人注意。秦奉衍闻言连忙走到拔步床前,伸手将帷幔挂在金钩上。
绣着百寿图案的锦被盈满床头,一只苍白消瘦的手骤然伸出,将帷幔往一侧拢了拢,露出一张面色黯然的脸来,依旧是毫无血色,眼睛却一夕有了神采,将她身上笼罩的行将就木驱散几分。
秦夫人勾了勾嘴角,看向她们三人,轻咳了一声,才幽幽开口:
“贵客至此多日,妾身缠绵病榻,一直无暇好生招待,请诸位见谅。”
“身体要紧,如今见夫人大好,我们也能安心了。”
季姰露出标准微笑,目光移向一旁的老郎中,不经意道:
“恕我冒昧,我对医理也粗通一二,不知可有幸同这位老先生讨教一番?”
这话问的突兀,朝绯玉和谢既却并未觉得不妥。有时候绕着弯试探,倒不如直接出击,不给对方斡旋的余地。
“方才就听说季姑娘是杏林妙手,同道中人切磋进益,本是再好不过。”秦奉衍丝毫未有被冒犯的不悦,神情为难,“只是这位先生虽是郎中,却并非寻常意义上的医者。”
“哦?”
谢既挑眉,没想到对方这么痛快。
那老郎中自己什么话也没说,闻言依旧面无表情,一派事不关己的态度。他收好药箱,同秦奉衍一拱手,转身就出了屋门。
“柳杨坡与别处不同,想来诸位在此,亦有察觉。”
秦奉衍叹了口气,有些欲言又止。
“秦郎,妾身来说吧。”
沉默不语的秦夫人忽然开口,没待说什么,又听他道:
“怎可将贵客卷进来!他们和这里毫无瓜葛,不该受此牵连,于情于理,良心难安……”
“妾身虽是头一回见全几位贵客,但直觉告诉妾身,他们并非常人,兴许能解此地困顿。”秦夫人安抚地拍了拍秦奉衍的手,扭头瞧向季姰几人,“诸位贵客想必与玄门缘分不浅,不知可愿以身入局,救柳杨坡于水火之中?”
三人闻言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秦夫人慧眼识珠,直觉过人。”谢既似笑非笑,“只不过若是将秘辛告知我们,可会后患无穷?”
“左右妾身也活不长了,说了兴许还能放手一搏。”秦夫人不顾秦奉衍欲出声劝阻,按下他的手,“贵客能在此地安然无恙,定有过人本事,我身先士卒又有何妨。”
没想到秦夫人不声不响,却有如此觉悟,饶是季姰对她有诸多疑问,此时此刻仍不免惊讶。
“拙荆若执意如此,秦某也无需隐瞒了。”
秦奉衍重重叹气,皱着眉,眸中满是决绝之意,紧紧握着秦夫人的手,抬头看向几人,声音有些哑:
“柳杨坡和其他地方不同,想必诸位已经亲眼所见。”
“灯火昼夜不息,确实奇怪。”朝绯玉说道,“敢问此地为何家家户户点着灯?”
“这是流传下来的习俗了,没人会违背。”秦奉衍神色疲惫,“浮明节是供奉天灯大人最关键的时候,无人敢怠慢。”
“若是燃灯不及时,或是灯熄灭,又当如何?”谢既问。
“近些年无此种事情发生,只听村中老人说起过,之前有此疏忽,当晚那户人家五口人全都消失了,大家怎么也找不着,几日后就见尸体从河里顺流飘下,身上还罩着纱灯木架。”
“这天灯大人,究竟是何来历?”季姰问。
她在祖祠亲眼见过那盏巨大的天灯,当时探查过此地妖气,却丝毫未有感应,于是她推测这是大妖吸收香火灵力的媒介。
妖界入口移位,乃是近来发生之事。但听秦奉衍这番叙述,此事至少持续了好几十年。可是在希夷擒烛阴后,妖界大妖一度被清扫,应无逃逸人间者。
秦奉衍于是将此地传说讲了一遍,与沈祛机从天泽庙所见差不多,但又有一半完全陌生的信息浮出水面。
当初天泽神君引天水灭火不假,却并非一人所为,而是借天灯法力为之。此后他飞升成神,天灯却生了灵性,于柳杨坡盘踞不去,以香火为食。
最初倒也寻常,柳杨坡村民本就感激涕零,天火之危得解,自然愿意供奉,于是在村中为天泽神君和这天灯都建立庙宇,供奉香火,以求护佑村中平安。
天泽神君飞升后,就与别的神一样,无法直接沟通,只得上香祈愿。
但天灯不同,连喜怒哀乐都十分明显。
起初它的胃口尚可,只是浮明节和上元节那两天供奉灯油便足矣。但后来它的胃口却愈发变大,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直言要村中人昼夜不息的供奉,浮明节更是延长多日,期间要燃灯船十余,规模也越发壮大。
这番折腾下来,要耗费的精力、钱财,不计其数,长此以往,自然有村民不满,欲要反抗。但有数户人家因此消失后,再无人敢怠慢t,只得听之任之,直到如今。
“很明显,这天灯并不是神仙法器。”朝绯玉皱着眉,“你们没想过请仙门来人调查吗?”
“大的仙门我们也接触不到。之前也请过一些修士来此,但他们有的连柳杨坡都进不来,有的好容易进到祖祠,转眼就消失。也有村民想过搬出去,便会直接迷失在路上,这下任谁都知道,毫无反抗之力。”
秦奉衍捋了捋胡须,神色黯然:“而且这天灯大人也从不阻拦我们找修士道士前来,应是对自身实力很有自信,且兴许吃了修士还大补,总之无济于事。”
“所以你们卖力供奉天泽庙是因为……”季姰犹疑出声,“是希望天泽神君将天灯带走吗?”
“带走是难了,但意思差不多。”秦奉衍勉强一笑,“好歹天泽神君与天灯大人有些渊源,兴许能安抚住后者也说不定。
我们如此也不是毫无根据,自从天灯大人扎根于此后,村中从前供奉的其他庙宇一夕之间全都破败,只剩下天泽庙安然无恙,想来天灯大人还是顾念昔年旧情,给几分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