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敏锐地感觉到他好像不太高兴,疏冷更甚。
虽然他的表情和动作一如往常,但她与他相处也有好些时日,能发觉其中差别。
难不成是见她要给百里潇然煮茶不高兴了?
可明明希夷庙那一晚空玄也喝过。
季姰思绪纷转,最终定格在木桌冒着热气的早膳上。
不,不一样。
煮茶怎么说也要费些时候,等她回来说不定早膳就凉了。
自己当时忘了这一茬,光想着茶,一时忽略了他做了一早晨的早点,换成她,她也会心中不虞。
这么一想一切豁然开朗,季姰心道的确不该,方才还言之凿凿地和百里潇然说什么“他的感受也很重要”,转而自己就带头违背,太说不过去。
她于是停步,拉住沈祛机的袖子,试探道:“大师兄。”
沈祛机停住步子,漆黑的眸子望着她,唇角绷直,没说话。
“我和你道歉。”她讪笑,眸中却满是认真,“从你钻研厨艺以来,就把我的一日三餐都包揽了,我应该感谢你,却从未宣之于口,十分不妥。今日你忙了一早上为我做早膳,我却待之草率,忽略了你的付出,但我并非故意,不过还是要和你说对不起,之后要我怎么弥补都行,原谅我这一回好不好?”
她以为他是为这个生气。
可若不是因此,又何来原谅。
沈祛机的面容昳丽清隽,眸色深深。
被他一言不发的盯着,饶是季姰有心理准备也难免不自在,拉着他的衣袖晃了晃。
半晌他终于有了动作,骤然伸手,将她的手紧扣在掌心。
“同我无需道歉。”
他开口,声音很淡,绷着一丝极难察觉的无可奈何。
季姰懵然瞧他,他却已经阖眸,倏地破天荒放开了她的手,往前走去。
她莫名从那端方如昔的背影中瞧出几分孤寂。
【作者有话说】
季姰:我又说错话了么?
沈祛机:(真生气但原因又不能说只好惯着了):)
小沈和小季鸡同鸭讲的一集~
来晚啦!
第70章 急转直下
沈祛机和季姰所言解决之法,便是以夕垣谷灵土沉井,加之以灵火淬炼的药草成丹,溶于井水中,以解妖气寒毒。
为此,沈祛机夜间专门回了一趟月微宫,去往夕垣谷取土,又从慈宁长老处借来赤丹炉。井中残存的妖力是这场疫病的起源,因而较村民体内强烈许多,需得专门化解。
一套操作下来,井中的水终于恢复流动,季姰从水桶中舀了一碗,放入银符,探得妖气正迅速消弭。
“大师兄,能不能看出这妖气是来源于什么妖?”她扭头问道。这些天她在脑中过了几遍《平妖录》,也没对上哪一种有此寒毒,妖界亦并非极阴之地,此疫的特征和出现的时间都颇为奇怪。
沈祛机摇头,沉默半晌,淡道:“我们在柳杨坡的遭遇说明,妖已并非之前模样。若是吞噬魂魄的妖所为,我们对其特征仍是一无所知。”
这话直中要害,季姰闻言点头,心中的不安又翻腾上来。
“那天与你对战的八尾狐妖,大师兄可觉其有异?”她又问道。
“虽为大妖,妖力强劲,但灵力符合对妖的认知,其间未掺杂其他。”沈祛机垂眸,“比起妖力,他的动机和举止更为怪异。”
季姰久久沉默。待井水之事解决,二人回到驻扎地内,同百里潇然探讨接下来的打算。
“这捕妖阵连个妖的影子都没抓到,很显然此地之事并非陷阱。”百里潇然抱臂,“虽然前因后果还说不通,可疫病既然解决,我们便可以离开此地。况且周师妹说城中有大妖,此事更为紧迫,在这里逗留也很难有结果。”
说着他看向季姰,又道:“季师妹觉得呢?此地瘟疫可还有再次重来的可能性?”
季姰闻言摇头:“我们已阻断其根源,应该不会了。”
“为保谨慎,我会带人在此再观察几日,若真有反复,再联络你们。”百里潇然叹了口气,“善后收尾就交给我吧,你们还有别的事。”
“百里师兄,有劳。”沈祛机抱拳颔首。
“行了,未来剑首,你就忙你的去吧。”百里潇然挑眉,拍了拍他的肩膀,言语中分明有深意,“沈师弟要努力的事可远不止这些。”
沈祛机闻言眉心微动,未发一语。
“百里师兄,下次遇到,再请你喝我煮的茶。”季姰也拱手,笑意盈盈。
百里潇然瞥了眼沈祛机,勾了勾嘴角:“那就一言为定了。”
和百里潇然道别,季姰和沈祛机两人回休憩地收拾东西,更准确的应该说两人都为她整理行囊。
沈祛机素来简单,几本书一套茶盏,立刻就能收拾干净;但季姰屋内的东西就没有这么一目了然了,因而沈祛机回屋拿完东西就来到她的帐篷内,捏诀将物什一一装回乾坤袋。
他的行为一如往常,季姰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正大光明地t观察他。短短一炷香时间内,目光落在他身上数次,饶是沈祛机从容镇定,此时也不免被她瞧得难以专心,漆黑的眸中睨向她,饱含无声的疑问——在看什么?
季姰却不说话,回以一笑,目光仍不离左右。
沈祛机便收回视线,之后任由她瞧得如何频繁,也再未看她一眼。
两人收好行囊,沈祛机便召出霜拭横于脚下,朝她伸手。
季姰雀跃地将手搭在他伸出的掌心,后者一拉,转眼她便也立于剑上。
但是霜拭剑却并未立即悬空,她见状回头,就见沈祛机垂眸瞧着自己,眸色冷沉。
“大师兄?”她佯装疑惑。
“披风呢?”沈祛机言简意赅。
“啊,我忘了。”季姰作恍然大悟状,“今天也不冷,不披也没关系。”
这话当然是说给他听的,她也明了他定然不会同意。
沈祛机怎会看不出她的有恃无恐。
身后的呼吸克制地压抑半晌,忽然她就被一双手拉住,径直转了个弯,而后一条湖水蓝的披风骤然落下,将她罩了个严严实实,那双修长玉白的手正落于她颈前,系着披风的绸带。
沈祛机嘴角绷直,神色疏冷。他径自将披风系好,倏地抬眸,猛然望进一汪盈盈镜湖,其间有星河倒影,亮得惊心动魄。
面前少女杏脸桃腮,睫颤蝶影,梨涡浅漾,笑意嫣然。
眼角眉梢无不传达着明晃晃的得意——
看吧,就知道你舍不得。
他极轻地吸了口气,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将人按在怀中,霜拭直冲九霄。
耳畔风声猎猎,他感到怀中人搂紧了他的腰,如从前数次那般。
至少这短暂的时刻仍能相安无事。
沈祛机心下稍松,下一刻就发现自己所感为时过早。
素来畏高连睁眼都不肯的人,竟然将他的披风拨弄出一个口子,露出一只眼睛瞧他。
“待好。”
他冷声道,说着就要将披风再次裹严实。季姰却是摇头,一只手臂在他的腰侧搂得更紧,而后犹自伸出另一只手。
她又要作甚?
沈祛机下意识将她往身前又压近些许,以防她乱动掉下去。
那只手自他衣襟逡巡而上,一路过他锁骨,下颌,最终覆上他脸侧。
沈祛机一怔,薄唇微张,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季姰从他怀中抬头,眼睛稍稍睁开条缝,狂风猎猎刮过她的手背,她的指尖点上他的鬓角,将什么东西插在他耳上青丝间。
沈祛机一时不知那是什么,就见她满意地一笑,收回手去。
然而这轻飘飘的物什到底抵不过劲风,一下便要吹落而去。在掉落的一瞬他下意识抬手一拦,在看清其貌之时不由一顿。
那是一朵海棠花。
如今已然入夏,海棠早已凋谢。
但他还是一眼认出,这是瑶光院中的海棠,不知何时被她收入乾坤袋中保存,而今簪在他鬓边。
沈祛机愣怔良久,于一剑越光阴的霜拭之上竟也难辨方今。
“给沈郎君簪这花中神仙,再相称不过。”
季姰笼在披风下,声音落在风中,他依旧字字辨得分明。
“所以能不能请沈郎君不生气了?”
沈祛机莞尔。
纵然她对他一片赤忱,别无他意。
他眼前不由浮现出坐在木桌前的清瘦背影,她歪着头,理所当然地对百里潇然说着“他的意见也很重要”。
但她却是唯一一个在乎这些细枝末节的人,重视他的情绪。
也许是她本心良善使然,并非情意。
即便如此,亦能寥寥慰藉他的私心。
*
两人回城于客栈稍稍安置,沈祛机的风掠琼音忽地一亮。
正是谢既。
“大师兄,我听百里潇然说你们也回来了?”
“嗯。”
“啧,你们马上过来一下吧,我是看不明白了。”谢既轻嗤一声,“咱们走了之后,空玄按咱们的建议在庙中布下机关,把我们给的符也都用上了,本以为这下能消停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