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拭剑影极快,与那紫雷纠缠在一起,难分高下。姬梵再度分身,各自同这四人缠斗,但本身无疑还是与沈祛机对阵。
沈祛机压下喉头腥甜。
他此时什么也听不进去,遍寻她不得的恐惧裹挟一切,唯余出剑的本能。
他感应不到相盈印了。
相盈印刻于命中,除非身死魂消,否则绝不会如此彻底的消失。
这无异于修士的长命灯灭。
他不愿相信,剑鸣更是愈发尖啸。
几日来强行消耗元神,内伤极重,又受妖界场地压制,即便他神色未见窘迫,剑势凌厉,却还是难以滴水不漏。
姬梵自然不会错过他力所不逮的破绽,抬扇引紫雷,扇风一扫,直逼他的心口——
就在这时,一道巨大的火花炸开,硬生生从中阻断了姬梵的攻势,逼得双方都被震得往后退了数尺。
姬梵大骇,难掩震惊神色,沈祛机更是愕然,猛地朝下方望去,对上一双澄亮的眸子。
就见少女气喘吁吁,鬓边碎发已然汗湿,双手还未收回。
正是季姰。
她也看着他,目光却似乎穿过了他,神色较他和姬梵惊愕更甚,整个人处在巨大的茫然之中,仿佛被吓丢了魂。
沈祛机呼吸一紧,半点也顾不得眼下的战局,俯身飞下,张开双臂,径直将人揽入怀中,以前所未有的力度。
“姰儿。”
他下颌贴上她的鬓角,心中的惊惶和后怕余波仍在,难以平复。
天知道他看到她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五味杂陈,最终不过四个字:失而复得。
季姰却并未注意到他唤出口的是什么,之前在路上盘算着同他说的话也全然忘了个干净,神色失魂落魄,被他抱在怀中也没有丝毫反应。
沈祛机这才注意到她的反常,垂眸望进一汪晶莹。
她哭了。
这哭不是害怕,也并非喜悦,却是无措。
他何曾见过她这样。
他压下心头不安,低声问她:“怎么哭了?”
季姰恍然回神,抬头瞧他,眼睛红了。
“你到底分给了我多少灵力?”
方才境况危急,她来不及思考许多,使蓄灵玉之时算得上孤注一掷,倾尽所有。
不曾想威力如此巨大。
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沈祛机抬手擦拭她的眼角,被她打掉。
“你还要不要飞升了?我……”
她的声音带了哭腔。
沈祛机却微微勾起嘴角,俯身吻上她染红的眼皮,触及一片濡湿。
他早就不想成仙了。
【作者有话说】
姬梵:谁来在乎一下我?
嗷嗷嗷嗷终于!
久等啦!但是大长章![加油]
第76章 明月入怀
好在沈祛机一行人赶到姬梵下辖区域时,为免不测,在姬梵的结界之外又加固了一层结界,这才使得动静并未传扬出去。至于姬梵的结界,在两方打得天昏地暗之际,又加之季姰一击,已经出现了细碎的裂纹。
季姰那一下虽说照着沈祛机原本的灵力相差甚远,但胜在姬梵毫无防备,因此倒也实打实的让这位狐族领主受了伤。考虑到事态未明,不宜扩大化,两方暂时偃旗息鼓,各自休憩。
“师妹,你这几天过得如何?”朝绯玉摸了摸季姰的脸,眉心微动,“看你恹恹的,好像还瘦了,定然是受了不少委屈。”
季姰摇了摇头,露出一对梨涡:“师姐,我没事的,我在这其实还好,幽禁而已,并未将我怎么样。”
“那你脸色为何如此青白?”朝绯玉不放心,“这也休息好一会儿了,都没缓过来。”
季姰心道那是服用假死药闭气之故,但也明了这话不能说,这种丹药多少伤身,遂转移话题道:
“师姐,你这一走可是好久,都不知道我们后来发生的事。”
她说着,歪头靠在了朝绯玉的肩膀上。
“我赶回孟州之后,谢既和大师兄都告诉我了。”朝绯玉一叹,“我不过归家数日,竟是天翻地覆,看来仙门和妖界的冲突在所难免。”
“师姐此行可有收获?”
“算不上收获,只不过我父亲担忧朝家处境,想要提前应对罢了。”朝绯玉长处一口气,“战事一起,生灵涂炭,我们不过是两浪相击下颠簸的一叶扁舟。”
“师姐莫要悲观,事在人为。”季姰起身,揽过她的胳膊,语气雀跃,“即便千难万险,至少我们一道,一定会有办法。”
“好,就听你一言。”朝绯玉笑了笑,抬头望着漆黑的夜空,“咱们眼下都能在敌人府邸安然休息,谈天说地,也不会有比这更危险的情况了。”
季姰点头,故作高深莫测:“师姐放心,都在我预料之内,你就安心歇一歇。”
两人依偎在一起,季姰靠在朝绯玉肩头,四下寂静。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争执声,二人闻言望去,就见不远处的桌旁,谢既和朝问羽相对而坐,一个恣睢一个深沉,气氛有一种压抑的危险,虽未兵刃相接,空气中却凝着肃杀。
谢既大马金刀地往那一坐,双腿岔开,一手搭在桌上,斜靠着椅背,琥珀眸微眯;而朝问羽坐得端正,乌发玄衣,马尾束着银冠,似笑非笑,令人观之不透。
季姰这才想起来,眨了眨眼睛,轻声问道:
“师姐,还未来得及问你,三师兄旁边那位是何人?怎么同你们一起?”
朝绯玉无奈地抬手,揉了揉太阳穴,遂道:
“非要论的话,算得上我远房堂弟。”
“堂弟?”
“不错。朝家分支众多,他是琊州朝氏的少主,名为朝问羽。”朝绯玉望着不远处的二人,神色难明,“朝家虽以捉妖术闻名,但琊州却不同,他们身负驱鬼之能。”
“他们可以对付魂魄?”季姰闻言大惊。
“嗯。”朝绯玉点头,“自从在柳杨坡经历那一遭,我便知此事非同小可,于是也曾向父亲询问。于是他便联络了琊州,请家主前来,最后商议的结果是让他和我共同返回孟州,随机应变。”
“那他可信吗?”季姰语气犹疑,“虽然以貌取人不太客观,可我瞧着他总觉得浑身凉飕飕的。”
“怎么,怕了?”朝绯玉打趣道,就见季姰摇头。
“怕是不怕,但是年纪轻轻就这么阴沉,总会让人感觉危险。”
“我与他本无交集,他过去为人如何,我并不知晓。”朝绯玉语调平淡,“但我亦不会贸然引他前来。我们达成协议,且朝家同气连枝,他不会做反叛之举。”
“那就好,即便是你的堂弟,如不相熟,也得有防范之心。”
“这是自然,而且他t有求于我,暂时不会如何,更何况我也始终并未全然信他。”
话正说着,就见不远处的玄衣少年忽地抬眸,视线同朝绯玉相对,半晌他唇边的弧度缓缓扩大,朝她们一笑。
季姰:“我还是觉得有些凉飕飕的。”
朝绯玉:“理解,你方才说完我也觉得了。”
几人静坐一阵,季姰忽地蹙眉,出声道:
“师姐,你觉不觉得姬梵这里挺奇怪的?”
“怎么说?”朝绯玉扭头瞧她。
“他怎么说也是个领主,一方王族,狐族之首。”季姰语气疑惑,“但打从我到了这里,除了几个婢女,就没见过其他狐族。”
“而且今日你们打起来,他竟然一直孤身一人,他的手下呢?”
听了这话,朝绯玉若有所思,半晌才缓缓道:
“妖界分三州,此处乃妖界王都所在,并非狐族封地,他在此也不过有处府邸栖身罢了,自然不能肆意妄为。”
“那连一个手下也没有吗?”
“这确实怪异,一方之主不会落魄至此。”
两人说着,就听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姬梵和沈祛机走了出来。
“你们谈完了?”朝绯玉见状问道。
季姰也连忙直起身,就见沈祛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眸色淡淡,沉静如昔。
她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那时事态紧急,很多事情都在一瞬间发生,来不及思虑,也经不起事后揣摩。
她一时还没想好以什么心情面对他。
沈祛机见状目光也未多留,颔首道:“嗯。”
不远处的谢既和朝问羽也走了过来,几人围成一圈,气氛显得有些诡异。
“让本王来说吧。”姬梵摇着折扇,眯了眯眼睛,“左右本王的目的达到了,你们既然来了妖界,就很难从此事中脱身,也不能立即回门派报信,既如此,本王目前也没有针对诸位的必要。”
“看来我们这是上了贼船。”谢既嗤笑一声,“你这狐狸是不是还想耍什么阴谋诡计?”
“本王无意与诸位为敌,但眼下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还请这位……”他眼中流露出几分兴味,“放尊重些,不然本王不介意亲自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