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虞惊霜告别了送她离开的裴欲雪,独自往回家走。短短几步路,越是离王府远,她越心中复杂难言——这条路她也曾走过很多次,之前却也从来没有想到过,有朝一日会将濒死的明胥丢在身后。
临转过街角时,虞惊霜鬼使神差地回头望了一眼,正是这一眼,她恰好瞧见几个身着玄服的身影进了王府,衣摆处随着他们脚上动作,在日光照射下粼粼闪过一丝微光——金线芙蓉花!
典国的人?!
虞惊霜猛地转身,死死盯着那些人的背影,直到王府的门被人关上,她仍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了空刚才说的“明胥体内的蛊毒有了好转迹象”……
虞惊霜心头一跳,隐隐有了几分猜测。
她将手中酒坛一放,鬼鬼祟祟躲在了角落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王府动静,不一会儿,就见那些身影被王府的管家客客气气送出来,一行人很快顺着人群而去t,不见了踪影。
虞惊霜摸了摸下巴,凭着多年敏锐的直觉,察觉到了不对劲。
回到小院落,她将在今日的所见所闻说与小杏听:“……虽说明胥的舅舅便是典国的王,使节们拜访他也是应该的,但了空的诊断也很奇怪啊……”
虞惊霜琢磨着:“小杏,你说有没有那种可能,其实这些典国人是知道蛊毒怎么解、从哪儿来的?”
否则,根本没办法解释,怎么明胥中了毒,前几日还命悬一线、意识昏沉,这几天就突然好转了?
小杏皱着眉想了半天,无果,她一摊手,道:“我不知道,但如果你有注意了,尽管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虞惊霜无语了一瞬,下意识地道:“你和潜鱼两个……”话刚出口,她愣了一下,才突然意识到另一个呆头呆脑的人早就被赶走了。
“……”
顿了一下,虞惊霜换了口吻,“……也行,我这儿确实有件事非你去办不可。不过,在那之前我得给明衡和了空写封信。”
小杏眨了眨眼睛,探头看过去,只见虞惊霜扯过信纸,大笔一挥,于纸上浓墨重彩写了几个大字——
“明衡,给我来支禁卫军,今晚就要!”
折起信纸,往锦囊里一塞,虞惊霜随手又展开一页,继续她张狂直白的写法——
“了空,毒蛊给我。”
小杏默默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虞惊霜,她知道虞惊霜一向行事粗狂,只是没想到,她连求人要东西都那么理直气壮。
虞惊霜丝毫没有察觉到小杏心里的千回百转,只是笑眯眯地将写给了空的那封信折好,塞入了小杏手中,道:
“要到了空的毒蛊,辛苦你跑一趟王府,把蛊毒悄悄地下给明胥……不用手软,足够把典国那些人吊出来就行。”
【作者有话说】
[让我康康]
第84章 永别(下)
小杏做事一向干净利索,不到半日,不仅将口信都传到了位,还顺路摸进了王府内,将了空给她的蛊毒融进了明胥的汤药里。
幸好在之前虞惊霜的“层层盘剥”下,王府早已入不敷出,管家将大部分奴仆遣散,府中才空空落落,防卫也有了松懈,叫小杏找寻着了机会得手。
了空手里的蛊毒虽然毒性愈发弱,但抵不住明胥身子早已经被侵蚀得虚弱无比,两两相加,所以天才擦黑,虞惊霜就得到了手下暗卫传来的消息——明胥服下那盏汤药后,不多时便吐了血,太医施针救了许久,一直拖到现在,大概他就要不行了。
按照她之前的吩咐,明衡派来的禁卫军换了衣裳,化为百姓打扮,纷纷潜藏在了明胥的府邸周围,而虞惊霜则带着小杏登高凭栏,远远地坐在酒楼雅间中望着王府的动静。
暮色之中,楼阁府邸犹如蛰伏的野兽,静静地趴成了一团浓墨,因为王府主人病重的缘故,偌大的府内直到夜色笼盖,竟然都不见各屋点灯,只有门前两盏灯笼,氤氲出两点昏黄的光,正随着风吹而微微摇动。
“我们还要等多久?”小杏没什么耐心,喝完了一盏茶,就已经有些不耐,她蹙起眉,顺着虞惊霜的眼神看向王府,接着又道:“典国的人……真的会来吗?明胥虽然与他们有一份亲缘在,但久未联系……”
小杏的顾虑也有几分合理,但虞惊霜只是笑笑,意味深长地对她道:“傻姑娘,谋反的事情,哪来那么多亲缘可言呢?更何况,明胥是为了追查这毒而来的,你觉得他有多少可能会‘不慎’中毒呢?”
小杏微微瞪大了眼眸。
虞惊霜点点头,算是肯定了她的猜想,道:“典国的人拉拢他不成,未必就没有想要以毒蛊来牵制要挟的……既然有可能是人为手段,那他们一定不想看到明胥就这么突然毒发病重……来了!”
正说着,虞惊霜眼尾瞥到了一抹鬼鬼祟祟的身影,正左右张望了两下,一矮身,贴着墙根偷摸溜到了王府后门——那里早已被人悄悄压了一条缝隙,轻轻一推便敞开了。
偷溜进去的人行事谨慎,可训练有素的禁卫军也不是等闲之辈,虞惊霜和小杏一同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将一个个军士身形轻盈,神不知鬼不觉地跟在那道身影后的动静看了个清清楚楚。
那人浑然未觉,穿过回廊、小道、园林、直至进入了明胥的卧房,另有一个奴仆打扮的人守在卧房门口,不一会儿,前一人自屋中出来,两人碰面,边低声絮语边往出悄悄溜走——殊不知,除了屋顶上、假山石旁、窗口下隐蔽着身形的禁卫军士,不远处高耸的酒楼中,也还有两双眼睛,一眨不眨地将他们的动作尽收眼底。
小杏看着那两个人的一举一动,忍不住感慨:“怪不得你从前建议陛下建这样一座酒楼在王府附近……虞姐姐,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了这种情况?”
虞惊霜回身落座,闻言挑了挑眉:“我也没那么神通广大好吧……只是这里地段真的很好而已,不见建酒楼可惜了。”
小杏狐疑地看来看去,并不相信虞惊霜的话,忽然,她激动地站起身:“他们有动作了!”
虞惊霜探头一看,只见那两人终于不再自王府内转悠,而是像来时那样,悄悄从后门溜了出去,禁卫军士们紧随其后,眼瞧着打算要顺藤摸瓜,追查到这形迹可疑的两人的老巢,小杏将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跃跃欲试:“虞姐姐,让我也跟上去吧,过了许久太平日子,我筋骨都僵得像石头了,一定要见见血松快一下!”
说这话时,小杏两眼放光,咧开嘴笑着的面容上浮出一股匪气,虞惊霜简直没眼看,摆了摆手,随她去了:“你悠着点儿,一定得留下活口来,不反抗的就别杀,也千万别和禁卫军抢功……”
她话还没说完,得了允许的小杏早已按捺不住,一手握刀,一手撑在栏杆上,径直自酒楼的高栏处翻身下去,只留悠悠一声“知道了……”在虞惊霜耳边回荡。
虞惊霜无奈地笑了笑,叹了口气,余光看见王府内又乱作一团——随着丫鬟们的惊叫,明胥的屋门大敞开来,太医拎着医箱冲了进去,一盆接一盆的血水被人匆匆端着出来……
不必多想,也知道屋内的明胥必然凶多吉少、生死一线。
她也并不想这样牵连他,只是到底没有其它更好、更快的办法。虞惊霜说不上来自己心中是什么感受,或许有些怜悯、有些不忍,但纠结再三,她能做的也只是遥遥端起一杯茶,向着明胥王府所在的方向举杯,聊表歉意。
……
凌晨时分,京畿一角火光冲天、甲胄声不息,虞惊霜安慰被惊醒的颜灵犀继续补觉:“不用惊惶,没人敢来这里惹事儿。”
天微明时,小杏一身血气未干,回到了小院中。她一口气干掉了一海碗的水:“果然就是典国的那群贼子,我们一路追过去抓了他们个现行,人赃并获!陛下派出的禁卫军不止一支,五城兵马司的人也出动了,将他们一网打尽。”
“就是可惜了。”她摇摇头,有点不甘心道:“那群人中挺大的一个头目是个黑袍的老头,让他给跑了,不过还好我抓住了他的徒弟,现在押进大牢中了,不怕他骨头硬,榨不出来那老头的消息!”
小杏今夜杀了个痛快,将最近这段时日因安逸养出来的钝气消磨了个干净,回院落前,还特意绕去了王府内打探了一番明胥的消息。
“他活下来了……虞姐姐你说的对,昨晚典国那些人果真是去送解药的,他们还不想明胥死,结果被我们抓到了狐狸尾巴。”
只是,明胥虽然侥幸保住了一条命,然而蛊毒终究太烈,受余毒所污,他的一只左脚已经留不住了,只能听从太医的建议,迫不得已舍了一只脚,才勉强止住了蛊毒蔓延。
了空第二日上门将这件事讲给虞惊霜听,他意味深长地望着她怔了一下的神情:“惊霜,你太狠了,两次蛊毒叠加,就算是我也束手无策了……明胥和他的小师姐只能尽快回去,找传闻中医术精绝的医派掌门夫妇压制蛊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