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文学士,白家。
听见熟悉的字眼,白芨的心跳忽地漏了一下。他有点慌,怀中抱着的杂物都有点儿没拿稳,稍微摇晃了一下。
虞惊t霜就站在他身边,见状很好心地扶了一把他,贴心笑道:“慌什么?稳重点儿。”
她蹙了蹙眉,上下打量了一下白芨细胳膊细腿的模样,叹气道:“你这幅模样,和我们过去了不也是挨打的份儿吗?”
虞惊霜转头,顺口喊正在屋里休息的潜鱼出来。
闲着也是闲着,潜鱼一天天闷在屋中,本就不爱说话,别再憋出病来——不如和她们一起出去透透气,省的整个人冷硬得像块冰棱子,浑身上下一点人气儿都没了。
她的这一番话和安排劈头盖脸砸下来,没给白芨一丁点儿准备,他顿时惊愕起来,也顾不上装柔弱了,连忙一个错身烂拦在小杏和虞惊霜面前,结结巴巴问:
“惊霜姐姐……呃,你们突然去白家干什么?我、我也不是要干涉你们,就是问问……”
白芨有心拦住她们,那副仓皇害怕的样子落入两人眼中,显得破绽百出。
虞惊霜眼角眉梢带着浅浅的笑意,倒是没有和他废话,只是突然伸手,快、狠、准地捏了一把白芨的手臂!
她没有使多大力气,白芨却像是受了多大痛楚一般,刹那间几乎要跳起来了——他甚至没忍住“嘶——”了一声,脸色都有点儿扭曲了。
虞惊霜那一下子,正巧戳在了他前不久被白家那些子弟们围着殴打的位置!
白芨缩着臂膀,疼得姿态全无,虞惊霜抱臂,看着他这幅样子挑挑眉,慢悠悠道:“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当年他们随便塞人给我这个事儿,本来就挺让人烦的,后来还不消停,一直在背地里偷偷摸摸搞小动作,现在都敢来打我的人了——”
她拉长语调,目光在白芨茫然无措的脸上划过,故意坏心眼儿地道:“那我当然是要去白家,当面、亲自问问他们的家主和主母是个什么事儿了。”
虞惊霜话音刚落,白芨就涨红了脸,他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的……”
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话中的漏洞,连忙改口道:“我和他们没关系!我的伤是自己磕到了摔的……和他们没关系!”
看着虞惊霜似笑非笑的眼神,他的话语声中不由得带上了点急切和祈求的意味。
这些时日以来的生活太过安逸,白芨错以为,自己可以一直这么耍小聪明下去——
在虞惊霜这边为她烧个菜、喂喂鱼、洒洗院子,做好一个小奴仆的本分。
在白家那边用不起眼、不重要的小事儿糊弄他们,哄得人以为他真的在为白家办事儿……
他很清醒:插科打诨、浑水摸鱼地吊着白家,能保自己和亲人平安,最多受点儿皮肉苦。
可若是真的想学祸国妖姬的做派……先不说这几年来,虞惊霜根本对他毫无兴趣,他空有一身“功夫”无处施展。
单论若他真的做了那种两面三刀的细作、小人,白芨可不确定虞惊霜真的会放过他。
白家大厦将倾,这几年的小动作也都很不入流,他们能做到的最多就是着急了、然后偷偷堵住他狠揍一顿警告。
而眼前的人才不好惹,他可不是白家那些蠢货,妄想用“美人计”就能哄住虞惊霜——没看上一个算计她的人还是个皇子呢,不一样死得极不体面、坟头草都好几茬了吗
?
白芨早已为自己的后路谋算好了:就这样一直两头瞒着,混到白家没耐心了,他这样废物不堪的小喽啰自然也就被抛弃了,到那时候,他就完全自由了。
只是,若一直相安无事也就罢了,可虞惊霜现在这架势是要把事儿闹大、直接和白家撕破脸呀!
这可不行!
白芨想到当初他来到虞惊霜这里前,白家主母狠声留下的威胁,心头一颤。
他勉强扯起一个若无其事的笑来,企图蒙混过关道:“惊霜姐姐,这是误会吧?我真的和他们没关系……”
他还试图绞尽脑汁地编话,然而,不知道什么时候,潜鱼已经自屋内走了过来。
他抱着剑,一言未发地站在了虞惊霜身后,靠在门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白芨吞吞吐吐开脱。
蓦地,他冷冷出声道:“还装傻。”
三个字沉声砸下,一霎时就让白芨剩余的话噎在了肚子里。
他脸色难堪地怯怯看了一眼潜鱼,面前的人身姿高大挺拔,周身萦绕着一股冷峻的气势,从斗笠下露出的眼睛狭长冷淡,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就这么平静地盯着白芨。
白芨不由得吞咽了一下口水。
他本来就害怕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
往日里,潜鱼是从来懒得应付他,不,应该说,潜鱼将所有人都视为路边一块普通石头。
往日里只有虞惊霜在场时,她有时会挑起话头和两人聊天,潜鱼才会忍下不耐烦与他说上几句话。
平日里他更是视白芨、华昆等人为无物,全天下好像只有虞惊霜才能使唤得动他。
白芨也不止一次遇到过,潜鱼深夜才自外归来,他身上的血腥气和杀意都还未消散,就那么镇定又平静地迎着白芨惊恐的视线,坐在玉兰树下喝茶。
在白芨心中,面前的男人一直都是神秘、残忍而冷淡的——故而如今被潜鱼这么一打断,白芨说话的底气都直接弱了三分。
但思及白家主母的威胁,他还是一咬牙,企图垂死挣扎一下。
他嗫嚅着,刚想开口,就听见潜鱼漠然的声音又响起来:
“上个月游湖后,你说要去买话本子和酒,中途拐去了白府的后巷,一刻钟左右才匆匆赶回来。”
“两个月前,你为惊霜去买鲈鱼,却没到常去的鱼贩摊子,反倒舍近求远去了另一家。回来的时候进了一趟绸缎庄,买了两件女子的衣衫。没带出来,空手而归。两天后,白府的人过去采买,一并将其带了回去。”
“去岁除夕,小杏让你买几块糖糕回来,你付了五十文,却只带回了两包糕点。那十文被你买了一兜青果子,给了路边一个女童,后来那个女童回了白府。”
随着潜鱼的话一句句砸下来,白芨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了下去,他脸色白得近乎透明。
潜鱼瞥见了他这幅脆弱的模样,没有一丝动容,面罩下的唇角反倒微微勾起一丝讽意:“还有更多,你也要我都说出来?”
【作者有话说】
潜鱼:
我会一直监视你们…每一个出现在惊霜身边的男人都不要想逃过…永远…永远…一刻也不停……
(●—●)
我抽红包给大家吧,答应要补的章节一定会补的,今天卡文了…(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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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白芨(2)
他低垂着眼睫,眸色漆黑深沉,话语明明很平静,却给人一种锋锐冷峻之感,无形中的压迫感使白芨的额上沁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
微不可闻地冷哼一声,潜鱼没有再接着往下说。
就像白芨惧怕他、对他避之不及一般,潜鱼也并不喜欢眼前此人。
围绕在虞惊霜身边的其他男人,潜鱼或多或少都能挑出他们的毛病:
太丑了使人心生不悦、太妖妖媚了不知检点、太高了如同木杆、太矮了像个冬瓜、太嘴笨、太花言巧语、太小家子气、太粗狂无礼……
然而,要说最讨厌,当属这个白芨。
潜鱼转动眼珠,斜睨了那人一眼,心想:他心不诚。
白芨的心眼子多如莲蓬,跟在虞惊霜身边的目的也不纯,就连虞惊霜常常为之纵容、心软的柔弱情态,实际上也是他装出来的。
楚楚可怜、脆弱不堪的小白莲花才不是白芨的真实性子,狡猾、混不吝、圆滑……这些特质才是他的真面目。
潜鱼不止一次观察到白芨擦去泪珠后,衣袖遮掩下,此人的面容迅速恢复至不起一丝波澜的平静模样。
如果不是看虞惊霜没什么反感的态度,而白芨没敢有实质性的背叛,留在小院中也确实能干点儿活……潜鱼是万万不会留这样一个隐患在虞惊霜身边——
尽管他现在沉疴已久、积重难返,但让一个小小的白芨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掉,他还是有千百种方法的。
万般心思只在一霎时回转,潜鱼仍是岿然不动、静静站立着,居高临下逼视着白芨。
而虞惊霜本来只是散漫地看着白芨狡辩,然而听着听着,她的神色中慢慢浮现出了一丝迷茫,慢慢从潜鱼的话中,琢磨出些不对劲儿来。
她扭头,和一旁的小杏不约而同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震惊。
此时,白芨已然被潜鱼方才的质问逼得心虚不已、连连后退。虞惊霜见状,连忙伸手拉了拉潜鱼的衣袖,及时截住了他的步步紧逼:
“诶……等等,等一下!潜鱼,你先别管小白了,你……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还知道的这么详细,连几时几刻、何人何地、起承转合都记得清清楚楚……他这副做派看着,可一点也不像整日忙得脚不沾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