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卫瑎那时的确年轻貌美,故而爱发脾气也不是什么忍受不来的事。
而现在,他虽然还是个美人,但周身气质阴郁而别扭,强撑扯起笑来的模样只会让虞惊霜起一身鸡皮疙瘩。
她摇摇头,将他从脑海中甩出去,一甩帘子上了马车,同时也遮住了卫瑎望过来的视线。
虞惊霜从视野里一消失,卫瑎原本的灿烂笑颜立时就沉下了,脸色变化之快让一直偷偷看他的王承大为震惊。
想讨好亲近的人不在眼前,卫瑎根本懒得扮演什么热心的同乡人,绷着一张死人脸就上了马车,王承老老实实地跟了上去,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在卫瑎对面,不敢说话。
车轮驶过青石板,吱吱嘎嘎的声音在异常安静的马车内格外聒噪。
卫瑎若有所思地盯着那篷布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口:“你觉得我老了吗?”
王承本来在发呆,闻言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愣愣得“啊?”了一声,卫瑎脸色难看,眉头拧出两道深深的沟壑,咬着牙又问了一遍:“你觉得我老了吗?我变难看了吗?”
王承磕磕巴巴:“没……没有呀。”
他也不知道卫瑎这是突然发什么疯了,怎么会问自己这种问题的?!
没心思看他古怪的神色,卫瑎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手,翻来覆去地看,他的手掌光滑白皙,骨节分明,皮肉没有一丝松弛……明明和年轻时一模一样。
他喃喃:“那为什么她见到我,却不再为我心动了呢?”
不用明说,王承也知道这个她是谁。他有点傻眼,感慨自己竟不知道卫瑎这个大魔头已然被虞惊霜冷漠的态度给折磨到如此地步了——
谁不知卫瑎最嫌恶别人对他的容貌评头论足,因他自小相貌昳丽阴柔,面若好女,故而只要听到人谈论其“好看与否”,他便要大发雷霆,认为人家是大不敬。
那些口吻轻佻嬉笑的人,要被他拔去舌头刺瞎双目,口吻平常些的,卫瑎也要将其赶走贬黜。
因他厌恶抵触的模样实在太深入人心,是以王承绝对想不到,会有这么一天,他能亲眼看见、亲耳所听——
卫瑎,竟然也沦落到想靠自己的脸来勾住虞惊霜的心了。
何其卑微、何其可怜。
王承在内心悄悄唏嘘。他不知道卫瑎与虞惊霜之间往事的细节,此刻心里除了吃惊,也就只有戚戚然了。
卫瑎铁青着脸道:“给我一面铜镜。”
王承愣了下,磕磕巴巴道:“哦,哦好的……”
他东翻西翻,半天摸不出来,卫瑎本就烦躁,不耐烦地皱眉道:“怎么还找不到?”
王承可怜巴巴道:“我身为男子,比不得那些傅粉施朱的姑娘家,平时既不怎么用铜镜,一时之间确实难以找到呀……”
卫瑎沉默了,他微微咬牙,有点羞愤。
只是顿了又顿,还是觉得难堪,他刚要发作,王承正巧就献宝一般高兴地喊出了声:“诶!找到了!找到了!”
卫瑎憋了一口气在唇齿间,骂也不是、不骂也不是,把自己气得面色发白,瞪了眼王承,他一把夺过铜镜,深吸了一口气去看自己的脸。
马车内昏暗,铜镜中映出的脸影影绰绰,肌肤苍白得几乎透明,乌发垂落,惊人夺魂的一抹红从唇齿处漫开,卫瑎望着镜中的自己,皱起了眉头。
他有点无措,他不懂,为什么自己的容颜还在,虞惊霜待他却这么冷漠。
从很久之前,卫瑎就知道,他的霜霜尚且是青涩的女郎时,就爱重男人的艳色容颜。
从见到的第一面起,虞惊霜就迷恋他的脸,卫瑎很难分得清,虞惊霜对他说着喜爱时,那眼神是欢喜他这个人,亦或者只是浅薄地爱他那张脸。
他不想承认也许他曾经有幸得到的虞惊霜的流连,全是因为那张美人面,所以自她离开身边后,卫瑎就极其厌恶别人再称赞、迷恋他的容颜。
当时年少,他只想要最纯、最唯一的爱慕,听到虞惊霜无意的夸赞,卫瑎嗤之以鼻。
但现在,他恨不得能回到过去,撕下自己年少时那张娇嫩欲滴的脸贴在如今的面上,好让虞惊霜能回头,将那目光再落到他身上一瞬,哪怕只有一瞬也好。
只要别这样弃之如敝屐,显得他如同什么腌臜一样,让她避之不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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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重生疑案(完)
马蹄哒哒,每一步犹如踩在卫瑎心尖,沉重而刺痛,他忍不住撩起布帘去看旁侧同行的另一架马车,虞惊霜正坐在其中,她在干什么呢?
与她的侍女闲聊……还是关切着另两个碍眼的女子?
卫瑎神经质的目光一眨不眨盯着那马车,仿佛听到了其中传来的欢声笑语,他嫉妒的眼睛都发红了。
……
另一边,虞惊霜正如他想的那样,与身侧几人闲适地谈天说地。
乔澜倒是好奇问了句随她同行来的那两个男子是什么身份,虞惊霜挠了挠头,随意道:“不过两个闲人罢了,曾经有过一些交情。”
她口吻不甚在意,听着似乎还有一丝嫌麻烦,乔澜也就没再当那两人是回事儿,扭扭捏捏凑上前去,只顾着和自己从小就崇拜仰慕的人攀谈起来。
乔婉慈倒是看了她好几眼,总觉得似乎离了府中,小妹就正常了许多,不似从前那样忽的发怒、忽的激动了。
不多时,车架停住,钟府的人早早接了告知,此刻正派人于府门前迎接,一见虞惊霜下了马车,便恭敬上前来,言谈举止除妥帖、得体外,还透露着一股喜色。
一问才知道,当日婚宴上被砸晕过去的准新郎官,不省人事了好几天后,今日总算是苏醒过来了,人无大碍,只是还得卧床休整。
钟家的老爷和主母早知虞惊霜来意,且不知为何待她很是尊敬,所以两人见了随行而来的乔澜、乔婉慈两姐妹,也只是忍着怒气,脸色并不好看,却也并没有将她们赶出去。
只有乔澜,还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她自认为前世的“姐夫”见死不救还将她害死了,她重生后回来,只是将他的头砸破,已然是很手下留情了!
虞惊霜一边拉一个,只觉得头痛,眼看着这小姑娘又要发作,连忙一把捂住她的嘴,略感歉意对钟家父母道:“见谅见谅,她脑子还不清醒呢……呃,那个,我想先见见你家公子,不知方便与否?”
夫妇俩有些不情愿,可转念不知想到了什么,钟母还是点了点头,她一边领着众人穿过回廊,一边低声道:“虞娘子,今日也就是您来了,否则我不会让这疯子进我钟氏的门!”
“唉,真是无妄之灾,好好的订婚宴,闹出了那种血光之灾。犬子一直仰慕尊敬您,如若教他知晓t我将您拒之门外,定然要与我和他爹发怒的……”
虞惊霜也不知怎么安慰这为儿子安危提心吊胆了几日的妇人,只是慢慢道:“您放心,既然我插手了,必然能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钟母叹气,她知晓儿子一直盲目信任眼前的女子,一听有姓虞的女人递了拜帖,立时就兴奋地要迎人家过来,还说此事的怪异一定能解。
但这事哪里有怪异呢?无非就是那乔氏的姑娘受了刺激疯了!要杀人!
若非他武艺高强,恐怕早死了!
就算这虞娘子来查,又能查出些什么东西?
他不肯与乔家退婚,也不让父母去查,只是坚持他的伤与乔婉慈无关,让家里人不要迁怒乔家……好不容易醒来了,第一时间就是要见虞惊霜,还口口声声事出怪异,莫不是也一同被那乔澜给砸傻了!
钟母胡思乱想着,将众人领到地方便离开了。
虞惊霜轻轻敲了两下门,听到里面传来沙哑的声音:“是虞娘子吗?快请进来吧……”
这声音听着稍有些耳熟,虞惊霜边想边推门而入,屋内的人恰好也正在仆从的搀扶下慢慢走了出来。
剑眉星目、轮廓锋利的一张脸,尽管面容上还带着大病初愈的虚弱,虞惊霜还是从脑海纷乱的记忆中想起了眼前这个倒霉蛋是谁——
这不是那一日明衡所说的接替她的位子,新上任的那个军卫统领吗?
奉明衡的令去请她到皇宫里议事,一路上同行紧张得不行那位。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能有这样的巧合也真是少见啊……
钟凌年纪轻轻能力压一众大将执掌军卫,自然是心细如发,一见虞惊霜毫不掩饰的震惊,他就知道她已经记起了那天的一面之缘。
他觉得尴尬极了,硬着头皮还是坚持要行礼:“统领……”
虞惊霜拦住了他,不甚在意地摆摆手:“早就卸任了,还说那些干什么。”
钟凌讪讪地闭上了嘴,目光一撇看到了正站在不远处的乔婉慈,他眼前一亮。
可下一瞬,乔澜的身影映入眼帘,钟凌面色白了白,后脑勺的伤口此刻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