邮电大楼这里算是最方便的地方了,统共也就11部电话机,前面都有人排队等着。
燕九如也去排号。
他前面有两个人,光听着就觉得还挺麻烦的。
十几分钟后终于轮到他。
在电话机的圆盘上,‘的啦啦、的啦啦’一圈圈拨下去,等了一会儿,听筒里终于传来声音:“喂!这里是XX钢铁厂传达室。请问您找哪位?”
燕九如忙跟着喂喂两声,道:“您好,我找下第五车间技术组的刘长义。”
“刘长义。。。您稍等一下。”
等了有三四分钟或者更久一点,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传来:“呼,喂,我是刘长义,您哪位呀?”
这个电话是按分钟算钱的,市内也是两分钱一分钟,这会儿估计一毛出头了,难怪对方连跑带颠儿的。
“您好,我是北省红星公社杏花大队的,我姓燕,您朋友给您带了封信。”
“。。。呃、好好,他们、他们还好么?”对方挺意外的,显得有些激动。
“挺好的。”
电话费太贵,中间还有接线员,也不方便多说,对方问了他住哪儿,然后约定下班后见面再谈。
“东方红,太阳升。。。。。。”
燕九如和陈茵办完事,也有心情了。
俩人驻足倾听,这是他们第二次听见这首曲子了。
“这是整点报时的。”
邮电大楼里有热心群众给他们解惑,显然是看外地人这样看多了。
两人谢过对方,出了邮电大楼不由噗嗤一笑,自嘲道:“还真是乡下人进城,啥啥都新鲜。”
“走吧,趁着好有半个点下班,咱们去药店买点药,省得到时候现买还浪费时间。”
***
两人跟人打听着找到一家大药店。
燕九如盘算着都需要买什么药,“不知道有没有外伤,肺子上有伤,肯定是要消炎的。。。。。。”
“人参酒要是有最好。”他亲身体会过,对人类的凡体确实有奇效。
陈茵低声道:“要我说,最好带些热乎的细粥,好些天没正经吃东西了,不知道怎么样了。。。。。。还有棉被,棉衣,最好有热水。”
越说越觉得心酸,堂堂革命队伍里的将军,何至于如此。
燕九如低头劝道:“别担心,咱这不是来了么?我掐指一算,他福大命大遇上我,必然是乾坤扭转,险死还生的。”
“放心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
***
首都的药店就是不一般,人家中药柜台上就有人参酒卖的。
一小瓶二两,两块八毛钱一瓶。
燕九如一口气买了十瓶。
坐诊的老中医胡子都翘起来了,拿眼瞪他。
燕九如摸着鼻子解释:“那啥,我们是外地的,带点特产回家,我家里头爷爷奶奶,我老丈人和姥姥都年纪大了,还有我爹娘,我三大爷。。。。。。”
老中医:“行了,有孝心是好,别当酒喝就行。”
燕九如忙点头,“那啥,你看我媳妇身体咋样?”
陈茵生完孩子别的没啥,就是腿爱抽筋,卫生员也看不明白,正好来了燕城借机看看。
“别的没什么大问题,夜里腿疼抽筋,还是得补些钙,毕竟奶孩子呢。开点钙片吃吧,另外有条件的话,最好每天喝一瓶鲜牛奶。”
轮到燕九如把脉,老大夫足足把了十几分钟,脸色都变了又变。
“最近受过什么重伤?”老大夫眉头低垂,看不出神情。
陈茵有些紧张,“他。。。。。。”
燕九如用另一只手轻轻安抚她。
“别乱动。”老大夫瞪他。
“伤好后是不是没好好修养?做过长时间的剧烈活动?”
燕九如十分佩服了。
他知道对大夫不能撒谎,不然就是对自己不负责。
他低声解释了几句,然后道:“。。。前些时候赶上民兵大拉链,集训了一个来月。”
这也是没法逃避的事儿。
老大夫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对他叮嘱:“别仗着年轻不当回事儿,再好的底子也不抗这么造的。
我给你开副药你先吃半个月,要是方便的话,半个月后再来把把脉,不方便你就近找个大夫也成,方子给对方看看适当调整。”
“你这还有些气血两虚,还得补补。温补啊,别整什么大补的,你现在的身体吃不消。”
陈茵拿着单子去交钱取药。
燕九如瞅着左右没人,悄声跟老大夫道:“老先生,跟您请教一下,如果一个病人被。。。肺部有旧伤,没药,又饥寒交迫,您看买点什么药能救急?”
他也是看老大夫人气韵平和周正才开口,他不知道那个老将军现在什么情况,既然有机会就冒个险也值得了。
老大夫定定地盯着他,燕九如也不退缩。
半晌,老大夫给他写了张单子,临走,他听对方嘀咕一句:“人参酒也不是不能用一点,不能多用。
咳血或者内出血的话,云南白药可以内服。
严重的,最好还是送医院。”
燕九如看着单子上的药剂名称,最后只买了几瓶葡萄糖生理盐水和云南白药。
因为像单子上的青霉素注射液啥的,他和陈茵都不会打针,买了也没用。
他可听村里卫生员说过,这玩意有打不好给人打瘫了的。
***
两人提着几大包药回到招待所没多久,刘长义就找来了。
初次见面,简单寒暄了几句后,燕九如把秦教授夫妻的信交给刘长义。
信封没有封口,一个是信任,再一个牛棚那边也没条件特地弄浆糊。
刘长义看完信,两眼都红了。
他深吸一口气,道:“秦大哥他们家的人都特好。。。我从小儿跟在他后头玩儿。
那时候家里孩子多,日子紧巴巴,没少在他们家蹭吃的。。。。。。”
“谁知道好人没好报。。。不说这些了,他们现在确实还好么?”
一般人的信里都是报喜不报忧的,他还想确认一下。
燕九如道:“吃住比不上燕城是肯定的,但我们村不搞批斗哪些,不会受气。”
他指着陈茵,“我老丈人是村里的书记,扛过枪,打过鬼子的老革命了,不爱搞这些。”
“那感情好,可得好好谢谢你们。”
刘长义拉着燕九如要请他吃晚饭,燕九如可不会第一次见面就让人破费。
他谢绝道:“日后总有机会的,不急一时。不过,还真有个事儿要麻烦您。我想跟您打听点事儿。”
“你说。只要我知道的。”
信里关照了他能帮忙尽量帮帮的,其实就算秦大哥不说,他也不会拒绝。
***
燕九如扫视了下,见陈茵拿着本书坐在门附近,便斟酌着低声道:“是这样,我们也是受人之托,您懂的。”
刘长义顿时腰杆直了起来,秦大哥就是他辗转托人照顾的,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燕九如看他神色,继续道:“有位朋友被人迫害了,现在情况可能非常不好,他之前好像被关在这个地方。”
他手指在桌子上写了个地址,“我打算今晚就去走一趟,我只在地图上找了个大概,怎么走还得请教一下。”
刘长义心里知道,这个时候被迫害的大多数都是好人,他虽然不能救人,但帮忙指路还是没问题的。
“你说的这个地方以前叫云慈寺,但五几年的时候就拆了。
那里曾经是部队的火炮修厂,后来火炮修理厂搬走了,旧址也废弃了。你要是去找云慈寺肯定是找不着,搞不好很可能被人怀疑上,招来红小兵了。
这片除了民房,旧址上只有几间旧的寺庙的破屋子了。”
燕九如暗自庆幸,多亏没去跟生人打听。
“这个地方在东八里庄那片,现在那边是几家棉纺厂,113,115电车得坐一个多小时,不过这会儿已经过点收车了。”
第51章 找人 这身体不下点猛药根本不成,随时……
两人本想留刘长义一起在招待所吃晚饭。
刘长义更是不肯了。
“您俩位先忙自己的事儿, 要是定下来哪天回去,提前给我个信儿,我准备点东西还麻烦您给带过去。”
燕九如应下了。
送走刘长义, 陈茵悄声问:“你打算今晚去?”
燕九如用极轻的声音道:“耽误一刻就多一刻危险, 你放心, 我有数的。”
***
夫妻是最亲密的人, 燕九如这阵子的变化陈茵也看在眼里, 燕九如也没瞒着枕边人的意思,多少透露了一些自己‘开悟’的事。
陈茵倒是接受良好。
一来两个人从小一块长大的, 从小学到高中个都是同学, 小学还是同桌。
可以说,俩人都见过对方随手抹鼻涕, 也见过谁谁的裤子被凳子上的钉子刮破大口子,露出一块白白的屁股的可笑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