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回来的二爷跟三爷在门口站着。三爷看到脸色惨白的姨娘跟妹妹,脸上难免露出疼惜之色。
老太太要歇息,大老爷跟大太太向老太太行了礼之后,带着三位爷出了梧桐院。
躲在东厢房窗户下的严惜跟石兰将堂屋的情况听了个清楚。听到藤条啪啪落在身上的声音,她们吓得捂住了嘴巴。
被打那么狠,她们都没有听到大姑娘的哭喊声,是不是被打晕过去了?
两个人悄悄爬回脚榻上坐着一夜无话。
翌日,梧桐院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大家照常该干什么干什么,很难得的是大太太过来向老太太请安了。
她过来向老太太禀报素秋的处置,素秋不规劝主子,怂恿主子胡闹,被打了十板子送回了庄子上。
她们一家本来就在陆家的庄子上做事,素秋十来岁的时候,被他爹送进来做丫头的,如今她犯错也没有发卖她,只不过是将她又送了回去。
大姑娘身边由二等丫头盼儿顶上。
现在家中是大太太当家,老太太也不过多干预,她听着只是点头。
想着昨日的情况,大太太又向老太太说了遍冯秀才家的情况。
“媳妇想着他家人口简单,小有薄产。冯秀才在县学里学问也靠前,大姑娘想找个读书人家,这不最是适合大姑娘,谁知道她竟然还不满意。”
说着,贾氏不免委屈了起来,当家主母真是不好做,一个庶女折腾地她心力交瘁。
她是真没有发现,平常跟着赵姨娘一起琢磨穿戴,琢磨着做胭脂的大姑娘她怎么那么能折腾?
大姑娘想找个读书人?
老太太看向贾氏,“她给你说了,想找个读书人家?”
“那倒是没有明说……”
贾氏将大姑娘最近的所作所为说了一通,也说了自己的推测。
老太太叹息一声:“周郎君这样读书好又俊俏的少哦。人这一生总得学会取舍,既要读书好,又要人长得俊俏,我看她是想当一辈子的老姑娘。”
所以她才难啊。
贾氏一脸的苦相,“二姑娘也到了相看的年岁,这姐姐没有定下来,也不能给妹妹相看不是。媳妇可是卯足了劲儿诚心给大姑娘找了个合她心意的,只大姑娘的心气儿着实有些高了。”
贾氏说着抬眸观察老太太的面色,“如今大姑娘又闹出这一出,若是宣扬出去,别人不定怎么说我这个嫡母不慈。只要能给大姑娘寻个好人,说就说吧,媳妇倒是不怕别人怎么说。就是,娘你看如今这大姑娘的亲事该怎么办?”
老太太掀开眼皮子觑了大太太一眼,这才哪到哪儿呀,就想着撂挑子。
贾氏见老太太一副看穿的模样,忙笑着端起茶盏掩饰心虚。大姑娘这么能折腾,她是真没法子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老身年纪大了,孙儿辈的事我也不掺和。你跟她爹你们好好商量商量,婚姻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向来不都是如此。”
自老太爷去后,老太太是不大管事,可如今她不是没有法子了吗。
贾氏愁上眉头。
老太太还是忍不住点拨她一句:“大姑娘少了管教,不懂得人情世故,一味地依着自己的脾性折腾。
不如趁着岁节这些时日好好管教管教她,磨磨她的性子。最好能教导她一些事理,她自己明了事理,一切也都想得通了。”
贾氏一听,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她匆匆别了老太太,回去就让宋妈妈提了一升豆子送去了大姑娘院里。
一笸箩混在一起的红豆,绿豆,黄豆放在桌子上,宋妈妈传达了大太太的意思,大姑娘打扫祠堂回来后,让她在屋里安静捡豆子。
陆大姑娘心哪能沉下来,宋妈妈前脚走,后脚豆子就被她一股脑儿摔到了地上。
屋里滚了一地的豆子,红的,绿的,黄的。可怜盼儿捡了一下午才又都重新收进笸箩里。
腊月里事情忙的很,贾氏将陆玉荷放到一边也不管了。
反正都已经十六了,也不差那一年两年的,等她性子磨平了,再帮她相看不迟。
只可惜那冯秀才,也算是个人才,就是配芙儿的话家底儿薄了些。
第63章 可怜
梧桐院里气氛有些沉闷,严惜哄着两位小爷在屋里读书,小五爷想回去看看弟弟,严惜都没让他去。
这一天下来,莫名地感觉异常疲累。
伺候完两个小爷睡下,海棠让严惜回去了。
自从来了梧桐院当值,严惜再没有回去早过,今儿她回来,彩蝶已经坐在四方桌前等着她了。
见她进来又是端茶又是递水,别提多殷勤。
严惜用温热的水洗了手脸,一张棉巾子就被送到了脸跟前,她笑笑接过来擦了擦脸。
“什么个情况?昨儿半夜就走了,这会儿才回来?”彩蝶声音低低的,忍不住好奇。
严惜将棉巾子搭在绳条上,坐到四方桌前拿茶壶往杯盏里倒了两杯水。
她又从荷包里拿出一块儿糕点,掰开了跟彩蝶一人一半。
白天,主子赏给她的糕点她都放荷包里带回来,等晚上跟彩蝶一起吃。
彩蝶接过糕点坐到了严惜旁边,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她,“嘴巴这么严?看来事情很严重。”
“彩蝶姐姐,主子的事儿,你可少打听些。”严惜眼睛往门口一瞟,嗔了她一眼,“小心隔墙有耳。”
彩蝶坐直了身子,将糕点送到嘴边咬了一小口,“我可不是打听,我就是向你证实一下。”
说着她靠近严惜的耳边小声说:“陆家没有不透风的墙,我听说昨儿大姑娘跟人私奔了。”
传得这么离谱?
严惜惊讶不已,小嘴儿微张。
“没跑出城就被大爷带人寻了回来,大老爷差点儿将她打死,我还听说大姑娘身边的素秋被打了几板子之后发卖了。”
说到这里,彩蝶莫名心里有些痛快,“真是活该,她没少帮着大姑娘作恶。”
她也没做过什么大奸大恶的事吧。
严惜不知道大太太是怎么处置素秋的,但是她知道大姑娘不是跟人私奔。
“你听谁说的大姑娘跟人私奔?没凭没据的事,你可别瞎说。”严惜真怕彩蝶因此被打板子。
“一起做活的妈妈们说的,我可没有瞎说,我就只是听着,这不,回来才跟你说说。”
彩蝶将糕点一下子都送进了嘴里,闭着嘴巴慢慢地品味。
严惜喝了口茶,声音压得很低很低。
“彩蝶姐姐,你真的不要瞎说,花匠婆子们也都是道听途说的,大姑娘根本没有跟人私奔。她就是不想嫁给大太太给她相看的人家,私自出去想找那人说清楚。”
只大姑娘这一出,让大家都误会了。当初石兰过来喊她的时候,说的也是大姑娘跑了。
严惜还跟彩蝶说,大老爷上了家法,打得噼啪作响,可怕的很。让彩蝶万万不能作死,触碰了主子的霉头还不知道会被怎么罚。
彩蝶听严惜的,两个人没有再说大姑娘,她说:“惜儿,你是不是说过,你过来陆家就是为了存嫁妆银子?”
严惜点头。
“你有没有想过,你签了十年的契,等到了契约的时间,你都二十了,出去就是老姑娘了。”
年纪大的姑娘,最后真是找不到什么好夫家。
严惜听了眼睫微垂,当初她跟着她娘东奔西跑,她以为只要她成亲了,家中有个男子顶门立户她跟她娘就不用到处跑。
且是她娘让她过来陆家做工存嫁妆银子的,她便听从她娘的话,进了陆家想着存嫁妆银子,以后出去找个人家嫁了,然后让她娘过安稳的生活。
可是,她娘走了,扔下她不知道去了哪里。
她当初进陆家的初衷也不再那么强烈。
严惜头一次向彩蝶吐露心声:“我进陆家之后,我娘走了,隔壁的婆婆跟我说她去哪里修行去了,那婆婆年纪大没有记清楚我娘的话,我不知道我娘去了哪里。我现在就想着在陆家等我娘。等契约到期我娘过来接我,若是我娘不来,我就去找她。”
“怎么就走了呢?家怎么办?”
严惜苦涩一笑:“前两年我跟我娘刚过来云山,只不过在城外头租了个小房子。”
她们居无定所,没有家。
严惜挺惨的吧?彩蝶开口竟然说:“那还好,即便是这样你娘也没有卖了你,只不过是签了十年的活契。”
彩蝶也笑得苦涩。
她是被卖到陆家的,以后生生世世都跟陆家绑在了一起。
成年后要么被主子配小厮,要么就成为一个老姑婆。
她觉着自己以后定然会成为老姑婆,配小厮也得主子给配,家里的主子哪个知道她,最后不过一个人做到做不动了,认个干女儿相互照拂。
原本开开心心的,两人聊着聊着都悲伤了起来。
彩蝶叹息一声:“我在花园里做事,感觉以后的日子一眼就能望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