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翊向后一指:
“后院墙连着外街,只要趁夜飞速从房顶跃入兴业坊,眼线不会察觉。”
苏照棠听出的话中的意思,却不准备接受,说道:
“那你找个会轻功的武婢带我出去。”
李承翊闻言微微勾唇,看向逐雀。
逐雀立刻十分有眼力见地说道:
“夫人,那后院墙极高,想要带人飞上去,一般人可办不到。”
苏照棠还不甘心:“整个东宫,除了你家郎君,一个人都飞不上去?”
“有啊。”
逐雀抬手指向身边的木头:“还有追风。”
苏照棠脸色一黑。
她当然不可能让追风背着出去。
李承翊看着她的脸色,唇间微抿,心头涩然。
她是在抗拒?明明……
这念头刚升起,他就见苏照棠看了过来,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才下床几天……我分量可不轻。”
李承翊怔了一下,眉眼瞬间舒展,拳头抵着唇咳嗽两声,忍不住低笑:
“就你这身量,再重我也背得。”
苏照棠脸色顿时更黑了。
是夜,后院高墙前。
苏照棠穿着夜行衣,背着包袱,伸手环住李承翊的脖颈,轻轻伏在他的背上。
“重不重?”
近在耳边的话,听着李承翊耳尖发麻。
他双手握住苏照棠的膝弯,轻提了一口气,脚下轻点地面,整个人瞬间拔地而起,跃上高空。
待得苏照棠惊魂落定,已在高墙之上。
男人的低笑声从夜风中飘来。
“轻得跟棉絮一样。”
苏照棠紧贴在李承翊身上,感受着他坚硬宽阔的背部,感受着他胸腔内传来的震动。
第一次,耳尖发烫。
入秋后白天时间长了许多,天色虽已入夜,却还未到宵禁的时辰。
石中严带着儿子,流连于朱雀大街最热闹的书馆中。
给儿子买了几本字帖,又上得街道对面的茶馆,一脸的怡然自得。
直到进了茶馆雅间,他脸上的悠闲立刻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忐忑与紧张。
带着儿子在雅间外间等待片刻,珠帘内出来一名暗卫打扮的男子。
“可是石大人?”
石中严连忙颔首,“微臣收到传信,特来此拜见。”
他措辞极为小心,生怕隔墙有耳,没有直呼太子妃娘娘。
李承翊听着,眼里掠过满意之色。
旁的不说,现在的石中严,可比九年前谨小慎微多了。
“进去吧。”
他让开身位,却见石中严身后的少年郎,正一脸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石中严顺着他的目光看到儿子,连忙道:
“这是犬子,虽然年少,口风却紧得很,不会坏事。”
李承翊闻言,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一番少年郎:“既如此,一起进去就是。”
石中严闻言呆了呆。
这种事,不应该请示一下里面的娘娘吗?
少年却是连忙恭恭敬敬道了一声“多谢”,拉着父亲的手进了内间。
苏照棠已经换上包袱里带来的宫装,正戴着面纱,坐在桌前品茶。
看到石中严父子一起进来,眼里掠过一抹诧异,却也没有去看李承翊,开口道:
“时间不多,石大人,本宫便直说了。
你力破官盐走私案,接下来当会受陛下重用。”
苏照棠放下茶盏侧头,犀利的目光,如同刀子一般,射进石中严眼里。
“走这一步,你可想好了?”
石中严心头一震,二话不说跪下道:“微臣,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儿子说了,这一步不能有丝毫犹豫!
他这一跪,够果断吧?
少年跟在后头跪下,人都麻了。
爹啊,我是让你果断,不是让你狗腿啊!
苏照棠没错过少年的脸色,瞧着有趣,总算知道李承翊为什么连他一起放进来。
她也不点破,缓声笑道:
“石大人不必如此,你若想为东宫效力,心怀大虞便足矣。”
石中严听到这话,眼眶一热,差点掉下泪来。
他原以为走这一趟,多少会被敲打两下,没想到太子妃竟如此仁德宽和。
太子妃如此,太子亦不会差。
他心中踏实不少。
皇帝老了,开始糊涂了,好在大虞未来的天子,是个明君。
不过……
石中严忽然眉头一皱,想到了太子的伤势,眼里染上担忧。
他只知道太子殿下在中秋宴被四公主所伤,具体伤到什么程度,却是不知。
此事若不弄清楚,他如何能安?
念及此,石中严张口欲问。
却在这时,少年忽然抢先开了口:
“小子替父亲跪谢太子妃娘娘出手相助,解江南困局。
日后我父亲,定为东宫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石中严听到儿子的话,脸瞬间绿了,慌忙道:“娘娘,小儿年幼无知……”
他话到一半,苏照棠便轻笑出了声:
“本宫倒是觉得有趣得很,少年郎,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往前跪了跪,越过了自家老父亲,直着身子抬手:
“回禀娘娘,小子姓石,名砚之,今年十三岁!”
少年语声清脆,散发着蓬勃朝气。
“石砚之。”
苏照棠与李承翊对视一眼,俱是看到对方眼底的笑意。
“砚之,本宫给你引荐一名老师,可好?”
第188章清醒
石砚之闻言纳头便拜:
“多谢太子妃娘娘!”
苏照棠柳眉微挑:“你怎么不问问你要见的老师是谁?”
石砚之嘿嘿一笑:
“娘娘为我引荐的老师,我定是高攀,岂敢挑剔?”
苏照棠闻言,笑眯眯地看向石中严:
“石大人,本宫不强求。引荐老师的提议,你可接受?”
石中严抹了把头上冷汗。
虽然他不明白,话题怎么忽然拐到儿子拜师上去了。
但儿子方才打断他说话,明显就是不让他问太子伤势。
儿子的决策向来不会有错,他不问就是。
“犬子在江南受下官连累,并无名师教导,下官对他多有亏欠。
娘娘亲自引荐老师,下官求之不得,岂会拒绝?”
苏照棠含笑点头:
“那便这么说定了,令郎可先入国子监读书。至于拜师之事,时局敏感,得慢慢来。”
石中严听到这话,就知道儿子要拜的老师不简单,心中高兴极了。
儿子天资聪慧,若再得名师教导,未来不可限量!
他真心诚意磕头:
“下官,拜谢娘娘大恩!”
……
宵禁的钟声响起时,石中严跟儿子已经躺在了官驿的床上。
父子俩在被窝里说话,声音压得极低。
“砚之,太子殿下若是伤重不治,你爹我走这一步,便是大错特错!
你为何要阻止为父,询问太子伤势?”
石砚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爹,你问了娘娘就会说实话吗?”
“这……”
石中严犹豫了一下,道:
“我都已经向东宫投诚了,娘娘待人真诚,总不至于骗我。”
石砚之闻言,白眼简直要翻到天上去:
“爹,你是真心投靠。
可娘娘就能立刻信你吗?
万一你是睿王、乾王派来打探消息的奸细呢?”
石中严听到这里,终于恍然:
“是,是不该问,不然娘娘误会了可就不好了。”
“而且爹。”
石砚之凑到老父亲耳边,气声道:“我怀疑那个暗卫,就是太子殿下。”
石中严吓得一哆嗦:“不会吧?”
石砚之一脸严肃:
“太子妃娘娘出来只带了一个暗卫,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合理吗?”
石中严不赞同:“万一那暗卫是个太监呢?”
石砚之一呆。
爹这次好像说的也有道理。
虽然那暗卫不通过太子妃娘娘,就让他进了内间,有些越俎代庖的意思。
可万一是娘娘早就吩咐好的呢?
太监,还是太子?
时间在石砚之的纠结中,点滴流逝。
一转眼,七日过去。
这七日,江南官场不吝于生了一场地震。
自下而上上百名官员被摘了脑袋,被摘了乌纱帽的更是数不胜数。
大理寺赶在最后一日,结了案子。
丰宁……不,被褫夺封号的四公主浑浑噩噩地坐在马车中,一脸呆滞地看着车窗外。
未结案的前七日,她都被关在诏狱,且每日都有太医来为她看诊,治疗癔症。
今日,正是她前往皇觉寺出家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