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位夫人连眼神都没变一下,还能笑得出来?
不过一码归一码,听到苏照棠的请求,她还是拒绝道:
“贫道已经收了那位陆大人的钱,最多提醒夫人一二,怎好再帮夫人做事?”
苏照棠微微一笑:“琼枝。”
琼枝立刻取出钱袋,捧着放到女冠手里。
袋子入手,狠狠往下一沉。
浮萍杏眼立刻亮了亮,改口道:“要贫道做什么?不过丑话先说在前头,害人的事,贫道可不做。”
“道长所做之事非常简单,也绝对当不上害人的罪名,只需这般这般……”
苏照棠说完,浮萍眉间舒展:“那贫道就帮你一回。”
言罢,她揣好钱袋快步走了。
等人走远,一直默不作声的琼枝才忧声问道:
“姑娘,那浮萍道长分明就是个见钱眼开的,靠得住吗?”
苏照棠目光从女冠背后收回来,缓缓问道:
“她看着与你年纪差不多。
你若是她,在极度缺钱时替人干脏活儿,能冒着被人倒打一耙的风险,去提醒被害之人吗?”
琼枝按着主子的话稍作联想,脸上顿时流露出愧疚之色。
若是设身处地,她扪心自问,是断断做不到这般的。
“是奴婢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不过姑娘,您怎么知道那位小道长缺钱用?”
“看她衣着……”
“那小道长衣着不过是破旧了些,咦,她赚的钱都哪儿去了……”
“……”
主仆二人轻声交谈,渐行渐远,浑然不见身后转角处,出现一角绣着银丝云纹的檀色袍影。
“郎君,咱们这样,不太好吧?”
一个跳脱的人影,从袍后跳出来,少年面容与往日不同,可听声音,分明就是在素心医馆露过面的逐雀。
素心娘子在陆宅呆了一个月,直到今日才有空帮郎君制香。
不曾想他们刚从素心道长那边出来,就碰巧听了一场墙角。
虽不是故意为之,但终归不合郎君身份。
李承翊未接话,只看着斋房方向,素来淡漠的眸里难得现出一丝波动。
“今日无事,就留在观中用斋饭罢。”
第26章不吃亏
为了给浮萍留足准备时间,苏照棠特地走得慢些。
袁氏生怕儿子没准备好,也不着急催促。
两刻钟后,一行人才走到斋房门前。
斋房里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叶可晴看到她们二人过来,立刻推了推身边的陆洲白。
陆洲白连忙起身迎了上去,一边眼神示意躲在一边的浮萍动手。
待得看到房梁上的灯笼猛地摇晃了一下,他立刻大喊一声“棠儿小心!”,整个人扑了过去!
苏照棠早有准备,一个闪身避开了扑击。
而后陆洲白便在袁氏与叶可晴震惊的目光下,飞了出去。
随着“砰”一声巨响,他狠狠摔在青砖地面上。
霎时间,整个斋堂都安静下来。
寂静过后,立刻有不少人凑到门前来,窃窃私语。
“这是谁家的郎君,好生莽撞?”
“那灯笼只是晃了一下,他怎么就叫得好似妻子要去了似的?”
“道教重地,岂容他如此喧哗?”
“我只听到一声棠儿,谁认识那位夫人?”
“这也太丢脸了,哈哈哈……”
陆洲白趴在地上,听着周围的哄笑声,根本不敢抬头。
他脑海里乱糟糟一片,根本没空去想头顶灯笼为何没有丢下来,只想着棠儿机灵些,快点带着母亲和可晴离开这里,别让人认出他来。
可苏照棠怎会让他如意。
她佯作焦急地走到场中蹲下,去扯陆洲白挡在脸上的袖子。
“夫君,你没事吧?”
没了袖袍遮挡,陆洲白露了半张脸,立刻有眼尖之人认了出来。
“咦,那位怎么看着,有些像是去年探花郎?”
“陆大人?”
陆洲白心头一震,立刻顾不得摔得满身疼痛,一骨碌爬起来,挡着脸落荒而逃。
斋房里的哄笑声顿时更大了。
袁氏和叶可晴复才惊醒,连忙也捂着脸快步逃离。
“夫君,母亲,等等妾身!”
苏照棠急唤一声,脚下却是丝毫不见着急,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李承翊立在高楼,凭栏俯望,将这场戏从头到尾看了全场。
既然趴在地上的,是去年的探花郎,陆洲白。
方才离开的,岂不是就是那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陆夫人?
不愧是能令素心失约他两回的女子,倒是妙人一个。
他眼里浮现几分平素不见的轻松,不过仅是片刻,这分轻松被收起,恢复往日淡漠。
“人盯得如何了?”
“郎君是在问崔大人?没什么特别的,崔大人住在灵真观已有两年,之前也未与学子有过接触,不像与案子有牵扯。”
“继续盯。”
“是。不过郎君,属下觉得您与那位陆夫人缘分不浅……”
“我看你是在塞北待久了,连话都不会说了?”
逐雀脸色微变:“属下失言!”
“自己回去领罚。”
“是!”
李承翊转身下楼,没有将逐雀的话放心上。
一个有夫之妇,能与他有什么缘分?
……
另一边,苏照棠看似追了出去,实则半途转道,去了道馆后院小厨房。
林素心面含担忧地过来了:“斋房的事……”
“不必在意。”
苏照棠撸起袖子,抓起一把干净的荠菜切碎,“我让你带的东西,带来了吗?”
“带来了。”
林素心从怀中取出一瓶药:“这瓶能达到你想要的效果。”
说着,她又露出疑惑之色:“可是那位大人,算算关系,不应该是你的师兄吗?你这跟他……有何仇怨?”
“无仇无怨。”
苏照棠接着切豆腐,带着几分缅怀笑道:“若真要算,只有恩。我这一手香雕的手艺,还是他教入门的。”
林素心闻言更加不解:“那你还下药……”
“别多问”
苏照棠看了一眼屋外的琼枝,低声道:
“知道多了,未必是好事。总之你记住,今日之后直到春闱前,都要待在医馆,别回道观。还有你的那些同僚……”
“放心。”
林素心伸手抚平苏照棠蹙起的眉心,笑道:
“能住在这灵真观的道士,没人是蠢的。我略作暗示,她们定会比谁都警醒,绝不去人少的地方。”
“如此便好。”
苏照棠放下心来。
她虽重活一世,却还没有狂妄到,觉得自己能影响到朝堂时局的地步。
更没想过去揭发科举舞弊。
那是蚍蜉撼树,自寻死路。
除了帮亲朋至交避开死局,她能做的,实在不多,唯“尽力”二字。
她不再多想,专心做菜。
林素心差不多是保住了,师兄却还危险。
前世科举舞弊案,皇帝震怒杀得人头滚滚。
师兄崔岩作为主考官,自然也难逃一死。
而且因着被诬陷泄题、买卖科举名次等重罪,被判腰斩,曝尸示众,遭天下文士唾弃!
老师更是因此大受打击,一病不起,没过多久就重病而亡。
青城张氏一脉文官也因此遭官场打压,自此没落下去。
这一世,师兄的主考官,是断然不能再做了。
不过师兄在京城的宅子无人,她让琼枝打探许久未果,之后试着问林素心,才发现师兄竟就住在灵真观里陪着老师。
眼下距离春闱已不足半个月,科举舞弊案随时都有可能被揭露。
时间紧迫,她无暇多想,只能出此下策。
苏照棠拨开瓶塞,将药尽数倒进了锅里,而后轻轻叹了口气。
“为了您和师父的安危,只能烦您吃些苦了。”
……
崔岩被老师赶出来,回到住处,远远便看到一个女冠守在他门口。
他微微一怔,走上前去:“这位小道长……”
“贫道法号浮萍!”
浮萍把手里的食盒往崔岩手里一送,道:
“这是一位香客让贫道交给大人的,香客说,大人打开食盒,就什么都明白了。”
言罢,不等崔岩再开口,浮萍就转身跑远了。
“香客?”
崔岩一头雾水地提着食盒进门,打开食盒,一枚牛形香雕片登时映入眼帘。
牛,是他的属相。
雕刻法,也是他独创的。
崔岩精神一振,打开食盒二层,见到里面不过放着一碗简单的荠菜豆腐羹,顿时笑起来。
果真是那丫头。
难为她还记得他这师兄,倒是有心了。
七八年没尝过那丫头的手艺了,也不知道还是不是那个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