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
陆洲白踏进门,一张明艳动人的小脸顿时照进眼里,照得他心头一震。
女子梳着堆云髻,透牙白的半壁纱衣朦胧显出婀娜身姿,广袖露出半截凝脂皓腕,更是肤白胜雪。
略施粉黛的面容素净却不显寡淡,反倒显出未出阁少女的娇嫩。
这是……棠儿?
陆洲白心中惊艳,而后才后知后觉地想到,棠儿今年也不过刚过二十之龄罢了。
只是她平日里疏于打扮,自甘堕落,才叫他腻了她。
而今这番妆扮,她的棠儿好似枯萎的花儿重新焕发了生机,开得比从前更好了。
再配上端庄的坐姿,他瞧着妻子这通身的气度,竟不比贵女差。
陆洲白指尖忍不住蜷了蜷。
他从前不与棠儿同房,除了腻味,还有一因。
便是因为他知道,妻子身子受寒,再怎么同房也是无法替她诞下子嗣的,索性歇了心思。
不过现在,棠儿与林素心关系缓和,说不定能有法子治好寒症。
待得可晴扶正后生下嫡子,他倒是可以抽些时间,来东院过夜。
给唐儿送个庶子傍身,也算是对得起她了。
不过眼下说这些,尚有些早。
他回过神,道:“夫人,时辰差不多了,该出发了。”
苏照棠轻嗯一声,“夫君且去前院,妾身随后就来。”
陆洲白刚刚在想些什么?怎么看他的眼神……那么恶心?
她心中暗诽,却未多思。
何必在乎一个死人的想法。
片刻后,苏照棠带着琼枝出了陆宅大门,一眼便望见停在门口装饰华丽的黛青色马车。
这是叶可晴的陪嫁。
许是听到动静,马车车帘掀开一点缝隙,露出叶可晴那张轻蔑又得意的嘴脸,语气却是低落:
“姐姐,这可如何是好?我这马车是宽大,可内里装着祈福用具和糕点,只能坐下三人,实在没办法挤出空余了。”
“可晴,你不必愧疚。”
陆洲白看不到叶可晴的脸,立刻安慰起来:
“你姐姐向来大度,亦从来不在乎这些外物,她独自去坐家中马车就是。”
苏照棠听着,竟也没反驳,甚至顺着说:
“叶妹妹这架马车,当真华丽又厚重。光是上面镶嵌的宝石,就价值数百贯了吧?姐姐真是羡慕得紧。”
说完,苏照棠转身径直走了。
叶可晴听得一头雾水,苏照棠这是何意?服软?
她心中不解,浑然没发现车内陆洲白与袁氏听到这话后,眼神立刻有些不对了。
小小插曲后,两架马车终于出发。
陆家的马车简朴寒酸得很,后面跟着的又异常高大华丽,两相对比下,路上行人望见都要多看两眼。
辰时前后,陆家马车到达京郊灵真观。
袁氏从马车上下来,看到观前络绎不绝的香客,顿生感叹:
“往日只见隆福寺那边香火鼎盛,没想到灵真观这边也不差呀。”
“母亲有所不知,这灵真观从前可是灵真公主的道场。
如今灵真公主虽已飞升,道场却是留了下来,供百姓烧香祈福之余,还有诸多达官显贵在此地清修呢。”
“原来如此。”
袁氏笑呵呵地拍了拍叶可晴的手:“可晴不愧是侯府出身的贵女,这些事儿啊,娘还是第一次听说呢。”
“母亲谬赞了。”
叶可晴谦逊一笑:“儿媳听闻姐姐素来长袖善舞,再多些时间,想必也能拾人牙慧,打听到这些消息。”
说完,她看向苏照棠,眼里多了一抹讥讽:“姐姐觉得,妹妹说得对吗?”
苏照棠根本不接话茬,道:“母亲,我们快上山罢,莫要误了吉时。”
袁氏立刻被转移了注意,拾步上阶。
陆洲白亦是没察觉两妻暗中交锋,提步入观。
叶可晴看着三人远去,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心里别提多闷气。
可眼下场合不对,她也不好发作,只能跺了跺脚,忍下这一口气跟上。
观内。
李素心早就安排好一应事宜,烧香十分顺利。
上香过后,距离斋房开放尚有些时辰,众人各自散开。
陆洲白朝母亲使了个眼色。
袁氏立刻心领神会,朝着之前苏照棠离开的方向找了过去。
另一边,苏照棠却是带着琼枝,来到了供奉逝者的往生堂。
她轻车熟路地找到一座牌位前,点燃线香,恭恭敬敬地跪在蒲团前,眉眼柔和下来。
“师母勿怪,徒儿今年伤了腿脚,行动不便,错过了清明节,到今日才来看您。”
第25章欲算计
“徒儿经历了一些离奇之事,今已幡然醒悟,老师当年才是对的,是徒儿执迷不悟。
徒儿对不起老师,已无颜前去拜见。唯望师母保佑老师身体康健,莫要再因我这个不孝徒伤神。”
苏照棠说完,恭敬拜了三拜,将准备好的纸钱元宝烧干净后,方才起身离去。
待得她离开之后,一名须发皆白的清瘦老者掀开殿后的帘布走了出来。
他望着苏照棠离开的背影,眼眶微红。
“蒨宁,你看看你让我收的好徒儿,年年都来看你这个师母,就是不来看我。
以前也没见她有多听话,我就说了她一句,她就当真了?
当真愚不可及!”
这些话,未能传出往生堂,苏照棠一个字也未听见。
她没走出多远,就看到婆母带着嬷嬷们急匆匆地走过来。
“你去哪儿了?害得母亲一阵好找。”
苏照棠微微一笑,答:“只是随意逛了逛。”
“随意也不挑个好地方。”
袁氏晦气地扫了眼不远处的往生堂,拉着苏照棠的手,往远处坐了坐。
“难得闲来无事,母亲也跟你说两句知心话。”
苏照棠抽回手:“母亲但说无妨。”
袁氏叹了口气:“棠儿,你可还记得当初你失足落水,是我儿救了你。
他又放着大好岳家不要,硬是要娶你这个农女,这才免得你落得一根绳子吊死。”
苏照棠当然记得。
她记得成婚后,在同村人眼中看到的,不是对陆洲白救人一命的钦佩,而是对她的怜悯。
陆家早就因袁氏自视甚高,过分挑剔,导致陆洲白无妻可娶了。
她在成婚第三日,就看穿了这一点。
可惜木已成舟,她亦渴求着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不愿接受现实罢了。
念及此,苏照棠淡淡一笑:“母亲提起这些往事做什么?”
“母亲是想说,我儿待你情深义重,虽然表面不说,心里却是十分在乎你的。
他让我来问问,一个月前婚宴之事,你可还在意?”
“不在意了。”
苏照棠摇头。
不管是这个家,还是这个人,她都早已不在意了。
袁氏闻言,立刻松了口气。
不在意,不在意就好。
也是,这世间女子不就是靠着枕边男人过日子吗?
比起失去夫君的宠爱,夫君另娶又算得了什么?
只要苏照棠舍不下这份情感,再加上儿子那边的安排,就不愁她不答应自贬为妾之事。
“差不多到时辰了,我们去斋房吧。”
苏照棠正要答应,忽地看到墙角有个面生的年轻女冠正朝她使眼色,她立刻改了口。
“儿媳去方便一下,稍后就过来。”
袁氏不疑有他,应了一声走远。
其人一走,苏照棠吩咐琼枝望风,自己则走到墙边的年轻女冠跟前,温声询问。
“道长唤我?”
女冠面容素净,看上去不过二八年华,似比苏照棠还要小些。
她收回看向袁氏的目光,冷声问道:“贫道法号浮萍,敢问夫人一句,刚才离开的那位可是您的婆母?”
苏照棠点头:“不错”
女冠闻言稍露迟疑,最后还是下定决心,道:
“不管夫人信不信,你那夫君今日买通贫道,要贫道剪断斋房门前的灯笼砸死你!
观中贵人事多,贫道也的确帮过不少小忙,像今天这样的害人性命的,贫道还不屑为之,特来提醒一二。”
苏照棠眼眸一眯,立刻想到袁氏方才对她的试探,原是早有算计。
陆洲白还指望着她操持家务,指望着她去找高大人缓和关系。
她现在伤了,死了,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那这灯笼要砸的,恐怕不是人,而是一个机会。
一个能让陆洲白借机开口的机会。
苦肉计么……
苏照棠眸中微光一闪,温然笑道:
“多谢浮萍道长提醒,道长热心,不知能否再帮我一把?”
浮萍诧异于苏照棠的镇定,若是寻常女子得知夫君要害她,不是早该震惊发怒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