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与此同时,雨雾濛濛中,一架通身漆黑的马车,正停在素心医馆后门。
冷面随从坐在车前,面无表情地盯着墙头。
没过多久,随从逐雀从墙头翻出,窜行到马车一边,低声道:
“郎君,素心娘子不在,在家中留了信给您,她又去见那位陆夫人了。”
黑色纱帘映出的人影动作微顿,茶盏扣在小几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几时回来?”
“信中未说,不过属下已去查了,刚得到传信。”
逐雀取过字条,接着道:
“素心娘子是被陆夫人喊去做斋醮,需足足一月才能回来。”
李承翊睁开眼,摩挲在杯沿的指尖倏然顿住。
“陆家为何做斋醮?”
察觉到主子语气忽然变冷,逐雀心也跟着起来,迅速答道:
“陆家斋醮仪式是为了给正室陆夫人祈福,以求伤愈。
不过属下细查之后,发现此番说法是陆大人私下雇人散播所致。
陆家举行斋醮的真正原因,是因为陆大人觉得上次隆福寺祈福不灵反而犯了忌讳,导致仕途不顺。
于是这次换成灵真观祈福,顺便散播谣言,挽回一些他苛待糟糠妻的名声。”
李承翊睨了逐雀一眼,“斋醮,不是那陆家正室的意思?”
逐雀诧异:“郎君您怎会这般想?情报卷宗虽未提及此事,不过斋醮的花销,是老夫人出的。
陆夫人大概是听婆母之命行事,又与素心道长有旧,这才邀灵真观道士前去做法。”
“灵真观,共去了哪些人?”
逐雀连忙念了名单。
李承翊细细听过逐雀念过的每一个道号,眼神愈发深邃。
这些道号,他前世似乎在卷宗上见过。
第23章千贯钱
巧合吗?
李承翊轻敲茶几,眼底露出深思。
前世他在外征战,骤闻小十三自戕后,立刻设法弄来小十三的卷宗,仔细看过。
若今生他袖手旁观,灵真观女冠应于三月十七,死于灵真观。
而今已是二月末,若林素心带人在陆家做斋醮,一直到三月末,岂非错过死局?
若按逐雀所言,陆夫人没有问题,又是谁影响到事态发展?
又或者前世他搜罗到的那份案卷,根本就是假的?
逐雀半天没等到主子回应,不由追问:“郎君是怀疑那陆家正室,可要细查?”
“不必。”
马车内的声音淡下来,“不必理会那些旁枝末节,叫人继续盯紧灵真观。”
“是!”
接下来一个月的日子里,雨水几乎未停。
京城又有新的趣事发生,陆家婚宴闹出的风波逐渐消弭,无人再提及。
维持整整一个月的斋醮仪式也终于散场。
当夜,陆洲白就去了西院。
翌日一早,他脚步轻快地来到后院,给母亲请安。
“母亲。”
袁氏却没给儿子好脸色:“陆大人公务繁忙,怎么有空来我这儿说话?”
“母亲,您还怪着我?”
陆洲白面露无奈:“斋醮是棠儿提的,孩儿总不好拂了她的意。
我知母亲攒下体己钱不易,待得月俸供给下来,孩儿叫棠儿取三十贯还给您就是。”
这话听得袁氏诧异不已。
怎么一个月不见,儿子态度大变,竟懂得体谅她了。
莫不是那斋醮,真有些作用
她面色缓和下来:“倒也不必一次就还清,总要先顾着宅贷。”
“母亲说的是。”
陆洲白坐下来:“儿子今日过来,是有要事与母亲商议。”
袁氏一听这话,心就提起来了。
上次儿子这么说,还是要她去吩咐苏照棠重新掌家,结果就闹出了大纰漏。
这次儿子又想作甚?
“母亲,可晴嫁来已有月余,儿子日日歇在西院,想来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好消息。”
这话一出来,袁氏立刻转忧为喜:“当真?”
她的嫡亲孙儿,难道就快来了?
“自然,昨日可晴身边的嬷嬷说了,可晴自小身体虽弱,却还算康健。”
陆洲白面露忧色:“可是母亲,可晴现在还只是平妻呢。”
袁氏一听,顿时明白了儿子的意思,没好气地说道:
“从前让你贬妻为妾,你死活不愿意。现在知道错了?
平妻里虽有个“妻”字,却仍是妾。
叶可晴要是顶着这个身份,生下来的就是庶子。
虽说日后她迟早要扶正,庶子也能变成嫡子,但到底会落个幼时庶出的丑名。
我的嫡亲孙儿,怎么能有这样的过去?
便是我不嫌弃,承恩侯府那边也不会答应的。”
“母亲所言甚是。”
陆洲白面露羞愧,“是儿子考虑不周了。”
“现在改主意也不晚。”
袁氏道:“你尽快贬苏照棠为妾就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她膝下既无所出,被贬也是应该的。”
“贬不了。”
陆洲白无奈摇头:“母亲有所不知,我大虞律法有云,夫前贫贱后富贵,即便发妻无所出,亦不可贬妻为妾。
否则孩儿恐遭御史台弹劾,闹到陛下面前。”
袁氏听得又惊又气:“竟还有这般无理的律法,那可如何是好?”
“只能让棠儿自贬。”
陆洲白声音低沉,“她自贬为妾,虽会让外人怀疑我陆家苛待正妻,但到底是她自找的,自然也不会闹大。”
“那便与她直说。”
袁氏松了口气:“她不是最听你的话了?不过是换个身份,她还能继续留在陆家,留在你身边,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陆洲白原来就是这个打算,不过最近他总感觉,棠儿有些变了。
他说不上来有什么变化,可觉着若是就这么直接提出来,十分不妥。
得找个由头才是。
“孩儿已经有了想法,母亲不若趁着今日去道观还愿的功夫,先行试探棠儿一番,也好让孩儿准备得更充分些。”
袁氏一听觉得有理,点头道:“也好,要如何试探?”
“母亲只需这般……”
……
与此同时,东院。
苏照棠坐在菱花镜前,看着镜中的琼枝为她妆点发髻。
林素心的伤药,效果很好,经过一个月的卧床休养,她的腿伤已痊愈大半。
而今她行走间只剩些细微的痛感,只要注意少走,便不会有事。
她心底盘算着去灵真观的事。
站在身后的琼枝替主子梳髻,心脏还在扑通扑通狂跳。
这一个月雨水暴涨,野外商道泥泞湿滑,走商风险极大,大多商队都已停摆,导致京城茶叶价格高涨。
原先茶铺主营的碧涧明月,赫然涨到和贡茶一个价,直逼15贯一斤,可惜有价无市。
京中大多官员家中采买只能换成阳羡茶。
阳羡茶需求暴涨,价格立刻走高,从原来的3贯一斤,最高涨至8贯!
琼枝按着主子吩咐,在价格最高时,一口气将库存出了个干净。
短短几天功夫,茶铺就入账2176贯,去掉柜坊的借贷,剩下1650贯。
短短一个月,茶铺账上的钱翻了十番,纯赚1500贯!
主子真是太厉害了!
第24章死人的想法
“把你脸上的喜色收收,小心叫人看出端倪。”
苏照棠提醒一句,琼枝脸上的喜色立刻敛了敛,而后问起今日的事来:
“姑娘,咱们真要按照郎君的吩咐,去道观参拜?岂不是称了他的心意?”
这段时间郎君在暗中散播的谣言,他们可不是没听到。
雇人散播的活计还是书舟去办的,在办之前特地来东院。问了自家主子的意思。
真不知道主子是怎么想的,竟然没阻止。
“称意就称意吧。”
苏照堂看着镜面中的自己,神色冷淡。
别看陆家在婚宴上闹出了丑闻,好似名声有损。
但这事儿,只要陆洲白没有公然贬妻为妾,终归只能算家事,看好陆洲白的人,仍然不少。
君不见陆洲白官位稳当得很,甚至朝堂上连个弹劾他“苛待正妻”的折子都没有。
否则虞氏那边肯定第一个收到消息传信过来。
自古女子多艰,官员内宅里的争端,总是这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且随着时间推移,事情淡化,事后男子甚至会因此得到一个风流美名,在同僚之间混得更开。
眼下风声已经过去,再抓着此事不放,实为不智。
而且,她也正好要去一趟灵真观办一件事,此番跟着陆家一同前去,事后才不会引人怀疑。
“郎君来了。”
窗外忽然传来洒扫丫鬟的提醒。
苏照棠眼中的冷色瞬间敛得干干净净,转身望着进来的陆洲白,脸上露出恬淡的笑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