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垂手从身侧取出早已备好的银两,掷于桌上,笑道∶“一点小心意,算作给您千金的贺礼,还望吕庄主不嫌弃。”
吕乘风哈哈大笑起来,最终拗不过几人,便只好派人将银子收了起来。
“阿棠,你在找什么?”
李今棠落座后,四下张望一圈,总觉得不对劲,此刻听秋雁问起,她转过头,凑在对方耳旁,小声道∶“我只是觉得奇怪,妹妹第二日便要出嫁了,今日这顿饭却怎的不见姐姐?”
她这话问得巧,只听一声“大小姐到”,紧跟着两三位丫鬟簇拥着一面涂胭脂粉黛,着装却稍比昨日素净些的少女款款而来。
吕轻竹停在众人跟前,欠身向爹爹行了礼,抬起头时,眼中似有泪花泛起。
“阿姐,来这里坐罢。”吕苏叶这时已不那么忸怩,她手指在身侧的椅子上点了点,笑容满面。
吕轻竹顿了顿,眼神向她身旁的司空仪望去一眼,随后抿紧唇,垂下头快步绕到另一旁去落座。
李今棠见她竟坐在自己旁边,不由得一惊,本能地想将椅子挪得远些,但最后还是没动。
空气一时有些凝滞。
吕苏叶尴尬地缩回手,眼睛忍不住向姐姐身上看去,不明白她是怎么了。
吕乘风大笑几声,忙站起身道∶“来来来,各位吃好喝好,千万莫拘束。”
其余人也立刻接过话,桌上再度吵闹起来,这才打破了方才尴尬的气氛。
李今棠不习惯与这许多人一起用膳,只吃了几口便抬起头来,不料恰好撞上那司空仪投来的视线。
只见他一手挥扇,身子懒洋洋地斜靠着椅背,两眼一眨不眨地朝这边看来。
她一愣,立时低下头去,忽然听见身旁传来一声极不自然的咳嗽声。
只见吕轻竹一手掩唇,低低地咳了几声,白皙的脖颈竟已红了一半。
瞧见这副情形,李今棠这才明白过来,原来那司空仪看的不是她,而是一旁的吕轻竹。
只是,他二人怎的……
李今棠偏过头,果真瞧见吕轻竹衣襟上落了一颗白米,外人看来十分显眼。
她顿了顿,小心翼翼地拉了拉身旁人的衣袖,又指指自己的衣襟。
吕轻竹立刻明白过来,脸色更是一红,垂手将那颗白米拍下。
这一回,司空仪果真没再往这边看过一眼。
这一顿饭吃了许久,耳边尽是众人的吵闹声,喝酒声。李今棠坐得头晕,起身请示了一声,便即回房去。
“娃儿,那里好不好玩?”
她刚一推开门,便见命书躺在桌案上,粗声粗气地问。
李今棠蹙了蹙眉,看向灰尘已近乎被擦净的桌案,内心颇有些嫌弃∶“你再这样,日后,日后便自己走罢。”
命书“嘶”了一声,却也怕她当真不管自己,于是弹起来猛猛翻了几页,将灰尘抖得满天都是。
“你还没回答呢,好不好玩?”
李今棠后退半步,抬手挥去环绕在空气中的灰尘,轻声道∶“不过是吃顿饭,又能有什么好玩?”
“那女娃灵力不高,但那小子武艺倒不逊。”命书又兀自叨叨了几句,它素来喜欢凑热闹,观察了这么一日,也大抵明白了那两人之间的关系。
李今棠一惊,道∶“你怎知那小……司空公子武艺不逊?”
“这还不简单?”命书得意道∶“老子见过的人多了去,我一看就知道这小子不简单。”
她听罢,抬头顺着阳光洒落的方向看去。
这时午膳已散场,司空仪手执扇子走在前头,步履端庄,温润如玉,活脱脱一副书生模样。
怎的还会武功?
第19章 吕庄(三)
◎婚事变丧事◎
下一瞬,她便听见曲凌飞和吕庄主的谈论声远远地传来∶
“吕庄主,依你所言,这司空公子仪表堂堂,家世又好,确是众目所睹,可这武艺高超,又体现在何处?”
吕乘风哼哼几声,还未接话,便见那司空仪唰的一下收起折扇,转身笑道∶“曲少侠这话问得好,我正巧备了一套剑法前来,如诸位不嫌弃,在下可要献丑了。”
曲凌飞本只是说笑,听他这么说,众人纷纷退让到一旁,为其腾出了一片空地。
只见司空仪踱步至桃花树下,以扇为剑,腾空而起,身姿甚为曼妙。忽地,他加紧步伐,手中扇子唰唰疾扫而出,劲风扑面而来,倘这几下击在人身上,恐怕那人身上早已多出不知几个窟窿。
他站稳脚步,手中折扇收起,漫天桃花纷纷而落,他伸手捞过一朵,面带微笑地走到吕苏叶跟前,将桃花递出。
吕苏叶微微一惊,于人群发出的唏嘘声中红了脸,接过那瓣桃花时的神态却又不似在餐桌时那般自然了。
握着扇子舞了一阵便算是武艺高超么?李今棠趴在窗格上往外看,想起昨夜谢安也是在自己的窗下,虽舞的不是剑,可不论从速度还是身姿上看,都较这司空仪好了不止一倍。
“娃儿看入迷了?”命书忽地出声,没轻没重地说道∶“看上他了?觉得这小子帅啊?”
李今棠抬起被压得有些酸麻的手,脑子里还回放着谢安昨夜练剑的身影,乍一听这话,并未觉得不对劲。她一手托腮,脱口而出∶“那我觉得还是谢安舞得好些。”
此话一出,眼角余光瞥见桃树下的少年倏地抬起头来,她一个不留神,撞上了他那双幽深的眸子。
心脏突然怦怦直跳——若不是命书向自己担保过,她险些就要以为他能听见方才这话了。
“没眼光的娃儿,”命书忽然忿忿地道∶“你是不是觉得这小子没那小子长得帅?要我看,分明是这小子舞得好。”
“什么‘这小子’‘那小子’的?”李今棠奇怪道,忽然想到自己这么随意点评别人的确不大好,便转过头去,不再理会这个话题。
那司空仪紧跟着又舞了几段,赢得周围人一阵喝彩。他每每停下之时,总要折一段桃花枝来递给吕苏叶,就这么半天功夫,李今棠竟担心起他会将那棵桃树给薅秃了。
她看得倦了,正欲拉上窗格,转头却忽地瞥见了缩在角落里的人——
也算不上是角落里,只见吕轻竹站在石柱后,只露出一双恹恹的眼,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们看。
暮色又至,司空仪一行人乘着马车出了庄园,到晚膳时,又只有他们和吕乘风三人围在一张桌旁。
李今棠注意到,这回吕轻竹倒是坐在了妹妹旁边,神情似乎也愉快许多,两人亲亲热热的,好似白日里隔的那一道鸿沟不曾存在过一般。
夜色降下,几人又各自回了房间,唯曲凌飞被吕庄主强硬留下,说是次日就要分别,要趁着最后一晚再听他多讲些趣事。
李今棠掩上房门,这一晚倒睡得格外安稳,也不知窗外还有没有人影闪动。
次日一早,天蒙蒙亮,系满红绸的马车缓缓上了路,晨雾如同一层薄纱,笼罩在庄园之上。
几人收拾行囊完毕,只待南宫修从镇子上取了剑回来便即启程。又拗不过吕乘风,只得留在庄中一面用早膳一面等候南宫修。
蓦地,一浑身泥泞的泥人连爬带滚地奔来,“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结结巴巴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认出那是方才送吕苏叶二人离开的男丁,吕乘风起身喝道∶“有话便说,不是让你送二小姐去吗?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当真是,让他在几人面前丢了脸面。
那男丁头抵着地面,身体哆嗦了半晌,愣是说不出话来。
曲凌飞见状,连忙起身欲将其扶起∶“小兄弟不必惊慌,发生了何事,你且如实说来。”
哪知那男丁一见了他,更是吓得面色发白,嘴唇上下哆嗦,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着他∶“是,是他,他是凶手……不对,他们都是凶手!”
“什么凶手不凶手的?”秋雁见他对师兄这般无礼,心下着实恼火,她蹙着眉站起身来,叉着腰道∶“你要说便好好说明白了,拿手指人做甚?没有人教过你礼仪么?”
她这话本只是针对那男丁,却引得吕乘风脸色一变,只听他沉着声道∶“起来说话,别叫人看了我吕某的笑话。”
“是,是……”
男丁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像只大蛾子般扑到旁侧的人身上,待众人耐心都将被消磨殆尽的那一刻,才颤抖着开口道∶“出……出事了,二小姐,二小姐她让人害死了!”
在场众人皆是大惊,吕乘风将眉毛皱得更深,心底却不信这话——有他那武艺超群的好女婿护身,吕苏叶怎可能轻易让人给害死?
“老爷若不信,跟着小的来便是。”那男丁说罢,又向曲凌飞看去一眼——这一眼,满是惊惧。
“是小的不好,小的半路急欲解手,二小姐便让小的去了,若小的没去,没准,没准姑爷和小姐也不会遇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