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雁把她拉到一旁，细细说着客栈中发生的事。曲凌飞和南宫修二人一面向立在高处的少年着招呼，一面走到地上那两具尸体旁弯下身。
曲凌飞“咦”的一声，惊诧道∶“谢兄，这……是谁下手杀的他们？”
“师兄，怎么了？”秋雁踩着地上七零八碎的木棍走过来，看清那两具尸体后，满不在乎地“啧”了一声，“不就死两个妖怪嘛，再说了肯定也是他们先找的麻烦，有什么好大惊小怪。”
“师妹，你再看仔细些，”曲凌飞说这话时声音已不觉发颤，他用一根手指撩开其中那只小妖的眼皮，道∶“他们的死法，和当年……当年我族数名被魔尊手刃的长老的死法太像了。”
“你可还记得师父说的？此法甚是毒辣，且不需灵力，瞬息之间便可置人于死地。”
秋雁闻言亦是一惊，快步上前去翻看那两妖的身体，忽然手指一顿，“这不是……那只蝙蝠妖吗？它怎么会突然死在这？”
“莫非是吕庄司空仪一事，他替他的儿子寻仇来了，”曲凌飞抬起头，踌躇着看向不知何时站在旁边的少年，艰难开口∶“谢兄，是你动的手吗？”
少年眼帘微垂，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两具死尸，似是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不是的，谢安身上还有伤，我们打不过他们，”李今棠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抢着帮他解释，“他们……方才这里出现了好多傀儡，他们没准被包围了。”
她说完这话，有些心虚地别开眼，猝不及防和少年淡淡投来的视线撞上，不知为何，她忽然又想起了谢安方才杀那两只妖时的模样。
“那便好，”曲凌飞长长吁了口气，这才注意到前一句，“谢兄，你受伤了？不打紧吧？”
谢长宴终于开口∶“先出去。”
走出林子，阳光洒在肌肤上的那一刻，李今棠才觉得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原来……天这么早就亮了。
可与前日不同，此刻天光已然大亮，街道上却空无一人，挨家挨户门窗紧闭着，寂静无声的巷子里忽然转出来一个人。
和他们迎面碰上的那一瞬，司云肉眼可见地愣了一下。
“姐姐，你东西还要不要了？”秋雁将那颗珠子在手中抛了抛，笑道∶“你且过来，我考虑考虑把它还你。”
司云脸色一白，旋即冷笑着向后退，退至一扇门旁，她忽地大喊∶“贼人在此，活捉有赏！”
刹那间数道禁闭的门窗后传来杂乱的动静，门板被猛地撞开，一群形色各异的人手持武器冲了出来。
“慢着，”司云捂着手臂处的伤口，瞪向谢长宴，“解药给我。”
少年淡淡一笑∶“这是你求人的态度么？”
“眼下可不是我求你，”司云收回手，冷笑道∶“好，既然如此，等你死了我再搜身也不迟！”
话音甫落，一众城民围攻上来，密密麻麻将他们堵了个水泄不通。
“师妹，接剑！”
秋雁转过头，快速抬手握住了剑柄，“师兄，那你……”
“别杀他们，”曲凌飞拂开攻上前来的城民，回头喊道∶“点到即可！”
司云在旁冷眼看着，暗暗嘲笑这群人天真又愚蠢。
“谢安，你要带我去哪？”李今棠忽觉手腕被人扣住，她被一股力道强行带出老远，这才奋力挣开他的手，急急转身便要往回走，“我要回去救曲大哥他们。”
“站住，”他冷冷勾唇，“除非你想让我把你绑起来。”
第56章 古城（十一）
◎他鬼使神差地抬手搭上少女的腰，轻轻将人揽了揽。◎
“你到底要干什么？”李今棠有些恼了,忿忿地瞪着他，“我说了我要回去……”
似乎从方才他杀了那两只妖开始——虽说他们也的确不怀善意，可她心中仍禁不住对他发怵。
面前这个人究竟想做些什么,她已经摸不清了。
“回去了又能做什么？”他敛起笑意，目光沉沉地看她，“凭你的修为,与其回去添乱,不如待在这和我砸神像。”
“砸……神像？”李今棠一头雾水,方才眼里那一点愠怒化为了不解，“为什么要砸……”
“你若还想救他们,便不要多问。”他扬手破开了一家屋门，毫不客气地径直走了进去。
李今棠迟疑片刻后，还是选择跟了进去——谢安再怎么样,应当也不会陷害他们。
“哪里有神像？”进屋后,她一脸茫然地扫视四周。
谢长宴不答,他径自走到一面墙旁，默然注视它片刻后,抬手在墙上轻轻一按,下一瞬那墙壁竟缓缓移动，露出了另一片天地。
李今棠忙跟了过去,眼前景象却叫她愣了一瞬。
这地方和昨日那客栈无意间被撞破的后院长得一模一样……
“谢安，你怎么知道这里有道暗门？”她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猜的。”他给了一个明知她不可能相信的回答。
院中的雕像也和客栈里的那尊一模一样，李今棠将短匕握在手中,偏头看他，“直接砸有用么？”
他垂眸扫她一眼,却不答这话,白色袖袍忽然被风鼓起,数道金光劈头盖面地飞来，转瞬之间，方才威风凛凛立着的雕像已化为满地碎石。
“你明明自己就可以应付，”李今棠收起短匕，无奈地看着他，“为什么还要把我拉过来？”
少年双手背至身后，一袭白衣立于满地狼藉之间，他微微侧头，轻描淡写道∶“我喜欢。”
“……”
*
街道上杀声一片，曲凌飞被数名城民围堵在墙角，稍有不留神，手上便被利器划出一条血痕。
他微微吃痛，忙抬手拂开那帮城民，惊道∶“你们竟当真为了尊雕像就要对我等下死手？”
他方才一再退让，始终未下狠手，不料这帮人却得寸进尺，对他丝毫不留情。
“谁跟你点到为止？”司云嗬地一笑，“要怪只能怪你们倒霉了，看见雕像的人，非死不可。”
“那你应该第一个自戕才是，”秋雁吐了吐舌头，笑道∶“在场各位有谁没看见过的么？你不如把大家一起杀了，这样更能显得你对那位城主忠心不二。”
司云让她这么一激，倒也不恼，冷笑道∶“死到临头还要逞口舌之快，不愧是仙界出的好弟子。”
“司姑娘，不好了……”身后传来惊慌之声。
“又怎……”司云不耐烦地皱起眉，一句话未完，她蓦地瞪大眼，一手把来人揪过来，“你做什么去了？！”
那人半边脸庞近乎腐烂，鲜血顺着流进衣襟，他哆哆嗦嗦道∶“雕像……雕像被人毁了！我方才听见那处有些动静，赶到时才发现密道竟已被人打通，可我还未看清闯入者，就……就被飞来的石块砸中了脸。”
“看吧，报应这不就来了么？”秋雁抓住间隙帮曲凌飞包扎好了伤口，闻言嘻嘻一笑，道∶“你们拿雕像干些坏事，连神仙都看不下去了。”
“不是神仙，”曲凌飞视线往周遭一扫，果真不见了那白衣身影，他眉头一皱，艰难吐出一个字∶“是……”
剩下的话被一声巨响吞没了，众人齐刷刷停下动作，一齐回头看去，只见数座房子毫无规律地坍塌，一时间石块乱飞，幸而并未有人被砸伤。
司云瞳孔微微震荡，仿佛此刻就算有人持剑从背后刺来，她也不会有任何察觉。
“司姑娘，”人群中有人高声呼道，“我去禀报城主！”
“不准去！”司云登时喝道，“现在去，除了给城主平添苦恼，又能做什么？”
“那……”那人面带犹豫，战战兢兢地问∶“您说该如何？”
“把这些人杀了，”司云凭空幻出一条长鞭拿在手中，声音相较方才而言极为冷静，“然后再自戕谢罪。”
众城民面面相觑，听到“自戕”二字，纷纷面露惧色，小声嘀咕起来。
“都怕什么？”见一时无人上前，她眼中冒出怒火，将鞭子狠狠甩出，骂道∶“没有城主，你们以为自己还能好好活到今日吗？现在贪生怕死，届时若让城主知晓了，一样逃不掉！”
话音刚落，人群中已有了些躁动，却一时仍无人上前，只是用闪着冷光的利器指着被包围的几人。
“司姑娘，话是不错，可城主当年救下我们，动机本也不纯，”一人壮着胆子站了出来，道∶“更何况，我们这些年为他牺牲的还少吗？”
他这么一出声，人潮又往后退了一截，七零八碎的声音响起∶
“是啊，且不说能不能杀死他们，好不容易立了件大功，结果还要畏罪自戕，哪个傻子才会愿意。”
“待城主发现后，你们以为自己还活得了吗？！”司云咬咬牙，下了最后通牒∶“能取他们项上人头者，我会向城主求情，以饶他一命。”
“你对你们还真是忠心耿耿，真叫人羡慕。”少年不知何时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此，白衣拂过之处，众人利器尽皆退散，一时竟无人敢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