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日得罪了各位,齐某在此赔罪了。”齐鹤一改方才凶神恶煞的模样,彬彬有礼地拱了拱手,道∶“想必诸位近两日已是疲劳至极,不妨多留几日,我定命人好好款待。”
“打住,你的意思是还要我们留下?”秋雁方才看他发了许久的疯,此刻更是口出狂言,着实忍不下去了,便道∶“你是把我们当傻子了吗?今晚又打算把我们抓到哪里去?”
“你们可以先走,没人会阻拦,”齐鹤眼神都不移一下,淡淡道∶“只要师……李姑娘一人留下,你们随意。”
“……”
李今棠怀疑自己听错了,“我?”
“阿棠莫理会他,”秋雁皱了皱眉,立马插嘴道∶“谁知道你怀的什么心思?我看这地方是一刻也待不得,师兄,咱们快走罢。”
“你们确定要走?”齐鹤斜过身,冷冷地道∶“我那傀儡上可都带了毒,若不想离开后不明不白暴毙而亡,最好乖乖留在这,”他目光一转,眼神在触到谢长宴身上时骤然转为讥讽,“尤其是这位公子,如再不服解药,恐时日无多了。”
“一些不入流的毒罢了,”谢长宴神色未变,微笑道∶“这点东西也想威胁我么?”
“谢安,还是听他的罢。”李今棠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自从被那些傀儡弄伤后,他的状态明显不对,好好一个主角,可不能因为她被毁了。
“还跪着做什么?把他们带下去,安排上好的房间,”齐鹤看了眼那两人挨得极近的手,眼神微微一眯,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要五间。”
“是。”城民齐声应道,手忙脚乱地站起了身,人流一时将五人包围了起来。
“城主,属下……”
司云一句话还未说完,便被掐住了脖子。齐鹤手上青筋暴起,眼中盛满怒意,“雕像算什么?你可知我当初为何要这么做?我全是为了她,为了她我想变得更强,为了她我什么都可以不要,而你竟然差点伤了她……”
她被掐得满面通红,似要喘不上气来,双手无力垂着,未曾反抗一下。
脖子上的力道却忽然松了,她身子骤然往后仰去,手肘撑地,于地上干咳几声后,勉强让自己抬起头来,视线模糊中,她看见城主背对着自己,微微仰首,似乎是在叹息。
“罢了,我曾梦过无数个日夜,每一次,她的身影最终都会幻成泡沫,而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去。这一回……我终于见到了活生生的她,就算代价是再毁十尊雕像,让我多年来的努力付诸东流,我也……无怨无悔。”
*
“那城主到底怎么想的?”秋雁坐立不安地在房间里绕了三个圈子,最后又停在了原地,“还有我师兄,怎么也不肯伤那群城民,要不然我们早便逃出去了……”
李今棠坐在榻上看她,抿唇笑了笑,“秋雁阿姊,你别怪曲大哥了,若换作我,我也不愿伤害他们。”
秋雁停住脚步,眼神里满是担忧,“方才那齐鹤喊你师妹,也不知他想做些什么,只怕……只怕会对你不利。”
“阿姊放心罢,他若是想伤我,方才便能做到,又何必非要费劲周折把我们留下来?”李今棠说罢,眉毛轻轻蹙起,道∶“只是他现下已不知所踪,那解药……我们又该上哪找?”
“解药一事无需操心,”曲凌飞倚在门边,笑道∶“莫忘了你们南宫道友,他身上可有不少灵丹妙药,我方才答应留下,也不过是想暂时稳住他,待得夜深,趁其余人熟睡之时,我们再行离开。”
他们三个看上去倒是生龙活虎的,没什么大碍……李今棠眼睛眨了眨,起身道∶“我去看看谢安。”
出门绕个弯便到了谢安的房间,只是不知门前为何一左一右站着两个守卫。李今棠顿了一下,这才发觉自己的那一间房门前也有两个守卫。
“姑娘留步,”那两人伸臂拦住她,“我们城主有令,您不能进。”
“为何?”李今棠越发觉得奇怪,她侧耳细听,房内似乎没什么动静,心中更是着急,“里面的人受了伤,我要进去看看他,你们快些让开。”
那两人面露难色∶“姑娘恕罪,只是若让您进去了,日后我们难向城主交代。”
“我们都不说,他怎么会知道?”李今棠气笑了,道∶“你们城主难道不是还说过要好好款待我们?眼下我不过想见见我朋友,为何不允?”
又拉扯了一阵,那两人却说什么也不肯让步,李今棠又气又急,却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只好转身回了房内。
此时夜已深,她并未熄灭桌台上的烛火,就那么坐在榻上。
“娃儿,担心那小子担心得睡不着了?”
李今棠没有否认∶“他是因为我受的伤。”
命书粗声粗气道∶“开局你救他一命,现在算是两清了,你又内疚什么?”
“那不一样……”她小声自语。
命书还想再说什么,忽然一声轻响打断了它。
李今棠狐疑地朝那声音传出的方向看去,只见木窗上牢牢插着一支箭矢,她过去将其拔出来,那上头还捆着一张字条。
“想要解药,半个时辰后按上面的路线来取,记住,只有你能来。”
她手指一颤,收起了那张字条。
“师妹,你来了。”
银辉尽头处,月光集中在一座偌大城堡之上,仿佛有所感应一般,在她双手碰到门扉的那一瞬,大门缓缓向里自动打开了,里面的人转过了身,微笑着面对她。
“我不是你师妹,”这儿的空气不知为何这般冷,李今棠哆嗦了一下,抬眼看他,“现在可以给我解药了吗?”
“师兄想和你叙叙旧,你为何却一心只想要解药?”齐鹤叹口气,缓缓走下台阶,一步步朝她走来,“李姑娘这么心急,是为了他们,还是……为了他?”
李今棠听不懂他的话,她摸出那张保管好的字条,道∶“这上面写的一清二楚,你要我来,我便来了,可解药呢?”
他不说话了,两人默然对视良久。
“你拿了解药,能不能留下来?”齐鹤在她面前站定,目光中满是哀求,“你既已忘了我,便都忘了罢,留在这里,我会待你极好,从前的事……你也不该再忆起来。”
李今棠不答话,只是仰起头看着他。
这个人太奇怪了……她有些后悔,不该听了他的话一个人过来的。
齐鹤忽然转身离开,片刻后,又从一间小屋走了出来,手里多了一个黑色瓶子,“里面装着的便是你要的解药。”
“多、多谢你。”李今棠哆嗦着伸出手去,已经分辨不清到底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害怕。
手指已经碰上瓶身,他却反将五指下移,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他目光亮亮的,像重新看见了希望∶“你不让我叫师妹,那我往后唤你棠儿可好?”
“你喜欢的话,叫什么都随意。”李今棠略感不适地挣扎了一下,却没能挣脱。
反正按曲大哥的计划,他们再有不久便会永远从这离开,再也不会见面了,又有什么“往后”?
“你瞧,他来了。”齐鹤微微笑着,握着她的手却不肯松开。
李今棠一愣,转眸往门口处看去,只见月光之下,一道颀长的身影投下,少年面无波澜地站在门口,像道失去气息的影子。
他目光落在两只紧握的手上,眼底翻涌着晦暗不明的情绪。
【作者有话说】
希望存稿能撑到期末周结束[可怜]
第58章 古城(十三)
◎吃味了◎
惨白的月光似一柄薄刃般自窗格斜劈进来,将砖缝里的每一粒尘土都照得一清二楚。少年眼里的晦暗转瞬间褪得一干二净,他目不斜视地向里走来,半边身子逐渐浸入黑暗。
“谢公子,来得倒快。”齐鹤眼睛一眯,手腕翻转间讲人轻轻拉进了些,旁若无人地柔声道∶“棠儿,这里有些冷,你随我到住的地方去如何?”
李今棠当然不会想去,她挣了一下手腕,对方却只是放轻了力道,始终不肯松手。
“不必了,我这就回去……”一语未完,她忽然察觉到有道视线落在了那瓶解药上,顿了一顿,嗫嚅道∶“我……我跟你去。”
从进门开始,谢长宴视线便未曾落到他们身上一次,闻言冷笑∶“齐城主使计引我过来,就是为了看你们师兄妹叙旧情的么?”
齐鹤似乎很满意这个说法,他微微抬手,道∶“司云,好好招呼谢公子,在我回来前,最好别让人走了。”
从暗处走出一人,司云拱手领命∶“是。”她伸手摆了一个“请”的姿势,道∶“公子请随我来。”
少年却无动于衷,嘴角隐隐掠过一线嘲讽,直到姑娘跟随着旁人踉踉跄跄离开,背影从他视野中淡去,他漆黑的眼瞳才稍稍动了动,抬脚径直从司云伸出的手旁擦过。
*
楼道里的灯一盏盏亮起,李今棠放慢脚步跟在后面,始终和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