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头看看来时的路,暗暗盘算着若是现在跑出去,能不能在被他抓到前跑回客栈找曲大哥他们。
前面的人却忽然停住脚,她有些慌张地向后退,生怕他看出自己想逃跑的心思。
齐鹤推开一扇门,侧身让开一条道,转眸看着她笑∶“棠儿,可否觉得眼熟?”
这里是……
鹅黄色桂花铺了满地,淡淡花香温柔地包围了她,李今棠霎时怔住,呆呆地望着眼前的景象。
这不是从前家中的山脚下么?
她惶惶不安地抬眸,眼中流露出惊惧∶“你……你为何会知道……”
“这是我小的时候,最喜欢和小师妹出门游玩,看见的便是这副景象,”齐鹤微微一笑,视线并未从她身上离开,“姑娘既和我师妹十分相像,这地方往后你随时想来便来。”
虽然猜不透眼前这人到底什么身份,可不得不承认,她来到这地方这么久,还是头一回感到熟悉。
有种……透着诡异的温馨感。
“我、我怎好意思?”李今棠忙退出去,吞吞吐吐道∶“你愿意这般轻易地把解药给了我,我本已感激不尽,怎么还能……”
这本就是为你打造的啊……
齐鹤没将这话说出口,只是默默看了她很久,最后轻轻一笑∶“无妨,姑娘若是喜欢,就进去看看罢。”
分明是邀请人的话,可语气里却含着浓烈的恳求之味。
“我……”李今棠张了张口,想不出拒绝的话,只得低下头回避他的视线,“他们还等着解药。”
他忽然一言不发地抬起手,随即有两人从暗处走出,恭敬地垂首站在他身侧。
“让他们去做就好,”齐鹤牵着她的手,无比自然地拿过那瓶解药,“只这一次,就当……你陪陪我,好么?”
那样的目光太过炽热,也太过可怜,她觉得自己没法拒绝了。
李今棠被引导着坐在秋千上,一股力道将她轻轻带起,凉风迎面扑来,一时之间竟有股眩晕感。
家中小院也有这样一个秋千,甚至连颜色都十分相似。
那时候吃,除了阿姐,似乎也有人这样轻轻推着她……
可她为何想不起来了?脑海中唯有一个极为朦胧的身影,却无论如何也看不清那人的样貌。
“棠儿在想什么?”
一道轻飘飘的声音传入耳中,就这样打断了她的思绪,连同脑中倏然回忆起的那道身影,一起破灭了。
齐鹤不知她心中所想,只笑着提醒∶“手要抓牢。”
莫要再像从前那样,从秋千上摔下了。
不过到了今日,他也绝无可能眼睁睁看着她摔下。
李今棠抓着绳子跳下来,脸被风吹得泛起一层薄红。她忽然不想那么早回去了,指指不远处那条闪着光的小河,眼里像是含了水,“能放水灯吗?”
他当然不会拒绝,扯着唇笑了笑,心情极好。
少女提着裙摆跑向河边,水面上浮着几盏未点燃的纸灯,在月光下泛着莹润的光。她蹲下身,指尖轻轻拨弄水面,涟漪荡开,倒映的月光碎成细银。
齐鹤站在身后静静注视着她,响指一打,河面上骤然亮起星火,数盏纸灯自上游顺流而下,素白的灯罩映着暖黄烛光,在水波间晕开朦胧的光晕。
她却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方才的事,连忙站起身,道∶“谢安是不是还在等着?你快去罢,莫让他等久了。”
他手指动了动,片刻后,还是依言转过了身。
“等一下,”李今棠跟上前来,“我和你一起去。”
谢安身上还有伤,倘若齐鹤眼下要对他不利,恐怕就连杀了他都是轻而易举。
“棠儿,不是我不愿,只是待会要说的事,恐怕谢公子也不想让你听见。”
他说话时总是笑着,李今棠歪了歪头,琢磨不出话里的意思。
最后她还是没跟着去,谢安再怎么说也是主角,应当不会有什么事。
*
“谢公子,别来无恙。”
少年斜倚在雕花廊柱旁,听见脚步声,他连眼皮都未掀一下,声音像是浸了寒冰,“真是恭喜了,没想到当年你被逐出师门,不但没死,还当上了一城之主。”
齐鹤微笑着接话∶“你最应当恭喜我的,是今日我能够托诸位的福,找回了小师妹。”
谢长宴闻言眼睫微颤,指节在廊柱上叩出沉闷声响,月影在他脸庞勾出一层清冷轮廓。
见他一直没有作答的意思,齐鹤笑容僵在嘴角,对对方这副表现很是不满。
“谢公子,你与我师妹同行许久,这一路以来,真是多谢你对她照顾有加了。”齐鹤丝毫不理会他的脸色,自顾自地续道∶“师妹从小与我最是亲近,还曾说过以后非我不嫁。若非那档子事,我们现在应当已经……”
“你说完了么?”少年冷冷抬眼,旋即又恢复了往常神色,漫不经心道∶“我对你们的往事不感兴趣,如果你下一句仍说不到重点,恕我无法奉陪。”
“急什么?谢公子怕是还没有心上人吧?等你以后有了心悦之人,约莫比我还……”瞧见对方脸色愈发沉重,他终于停住不说了,转身走上楼道,“随我来。”
城楼的最顶层立着一尊雕像,与那日在客栈中见到的有所不同,秀眉之下,一双眼睛雕刻得炯炯有神,面容虽模糊不清,但也能瞧出是个女子……
谢长宴默然注视它片刻,蓦地眼瞳微微一震,立刻别开脸去,眉尖微微凝起,像是见到了极为龌龊之物。
多看一眼都叫他心生烦躁。
齐鹤却故意无视他的反应,手指细细从雕像身上抚过,叹道∶“都说阵眼处的雕像只要做成与自己两情相悦之人的模样,功力便能大成。这些年来,我功力的确长进不少,你说,这是不是就代表小师妹也对我有情?”
“谢某不通读心术,”谢长宴嘴角缓缓勾起,那笑容却衬得眼底寒意更甚,“这话,你不如自己去问。”
齐鹤皮笑肉不笑地配合了他一下,随即收住笑意,冷道∶“我猜你应该不希望身份被人发现吧?毕竟你的目的还未达到,而这里唯一清楚你身份的人,约莫只有我了。”
“是吧,宗主?”齐鹤说完这话,又故作惊讶地以袖袍掩住嘴,道∶“哦不对,应该是前宗主,”他故意加重了“前”字,又摆出一副极为惋惜的模样,“听说现在的宗主是你昔日的忠心下属,可惜了……”
“废话真多。”
谢长宴不耐烦地扫他一眼,刚踱步走出门外,便听那人在身后冷声道∶“你之所以会留在这,是为了玄玉吧?”
“我的确有,”见他果然停住脚,齐鹤摊了摊手,道∶“你想夺回宗主之位报仇雪恨,而我只想撕开仙界那帮伪君子的真面目。届时你重回魔界,而我替师妹手刃仇人,再和她抛去世间杂事隐居世外,岂不是一举两得?”
少年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终于在听到那句“隐居世外”时微微变了神色。他默然伫立片刻,冷笑道∶“我凭何信你?”
“你来了这里,除了找我合作,还有别的目的吗?”齐鹤脸上忽地闪过一丝讥笑,“总不是为了我师妹……”
“玄玉给我,”谢长宴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你拿着它毫无用处,想杀仙界那群人,最好按我说的来。”
“谢公子,你求人的态度还真是糟糕至极,”齐鹤叹口气,摇着头说∶“不过今日我得以和小师妹重逢,心情甚佳,这东西我留着没用,给你便是。”
那枚玄玉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度,齐鹤笑道∶“修仙之人,玄玉于我的确毫无用处,至于旁的东西……我总得给自己留个后手。”
谢长宴抬手接过碎片,和他腰间的那一枚似乎感应了一下。
他眼神暗了暗,将寻了一路才取得的第三枚碎片捏在手心。
*
客栈内寂静无声,李今棠悄声走进去,抬手在门扉上叩了几下,无人应答。
……曲大哥分明说了趁夜半离开,怎么还一起睡着了?
她将药瓶揣在怀里,路过谢安房间时却诧异地发现里面还亮着灯。
他……回来了?方才齐鹤没有为难他罢?
李今棠呆在门口踌躇了好半晌,终于抬起手想敲一下门时,那门扉却从里面拉开了。
少年垂着眼看她,面容似乎比白日更为憔悴。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她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问∶“你的伤又加重了吗?”
他眼睛也不知在看哪里,忽地轻笑一声∶“你在我门前徘徊几圈了,若我不开门,还准备站到天亮么?”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对方忽然松开了抵在门边上的手,视线瞥向别处,漫不经心地问∶“李姑娘玩得可还开心?我看他待你倒是极温柔。”
只半个时辰,张口闭口都是“师妹”。
【作者有话说】
小谢∶我酸死了但我不说[让我康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