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今棠看向阿兰,对方脸上还挂着泪痕,不知是不是受了过度惊吓的原因,此刻竟仿佛不认得她。
“也好,那我去看看曲大哥那边还需不需要帮忙。”
起身走出房门,斜射过来的太阳一时间晃得她有些眩晕。
昨日找到南宫修才知,跟了他们一路的阿兰竟是个冒牌货,灵力还在他们之上。幸好有谢安这个主角在,大家才得以从蜃楼镜中脱身,一刻也不敢停留,跑到最近的小镇上随意找了处客栈住下。
远远听见屋内传来的对话声,听这声音便知伤者已无大碍。李今棠快步走去,即将拐进门时却听见隔壁屋中有轻微的咳嗽声。
她顿住脚步,本能地倒退两步探头往里看。
“齐……咦?谢安,怎么是你?”
她分明记得这人前不久才去说要去买药,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而且……
少年拭去唇角血渍,微笑抬眼∶“你希望是谁?”
而且好像还受了伤?
“没有谁。”李今棠摇摇头,不知道该不该进去,又觉得他似乎不太想被人打扰。
她还想再问,可启唇的刹那,忽然忘了自己要说的话。
只见对方抬起手,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珠如深不见底的寒潭,吸引她陷进去。
“阿棠,过来。”
窗外的风似乎停了半晌,姑娘挪动步子,碎步朝他走去。
谢长宴起身换她坐下,旋即俯下身,轻抬起她下颌,眼神从她那双秀眉滑落,最后缓缓停留在一瓣殷红上。
“阿棠,你要去哪?”
李今棠完全猜不透眼前这人到底想做什么,她只觉得这具身体轻飘得仿佛不属于自己了。
“我要去找曲大哥和南宫道友。”她很快答道。
“不对,”少年手指绕到姑娘身后,轻挑起她肩上一缕青丝,缠在指尖把玩,“重新说。”
这回她犹豫了,半晌才道∶“我……我要送阿兰姐姐回家。”
“也不对。”
缠绕指尖的发丝一圈圈松下,他半跪下来,弯着眉眼看她,温柔声中带着蛊惑。
“你是要和我回家。”
他不能再等,也不想再等了。
跪在她面前的少年微微仰头,眼神在她脸上流连,那般眷恋,又是那般虔诚。
李今棠木木地眨眨眼,像是还没反应过来,就那么看着他不说话。
他极为耐心,唇边噙着笑,仿佛不论她要想多久,他都会一直等在这。
“我要……和你回家?”
她有些失神地重复了一遍,手指忽地攥紧衣袖,像是在奋力挣扎什么,而后身子一歪,不容抗拒地跌进一个怀里。
一股无法形容的香气包围而来,她只觉得连眼皮都在打架,强撑着抬起眼,气息微弱地问∶“我这是怎么了?”
谢长宴垂下手,任她抓皱自己衣袖,低哑着声音回应她∶“阿棠,你累了。”
“我不累,我……”
她没能把话说完,手臂无力地垂下去,脑袋靠在他肩头,渐渐失去了知觉。
少年垂眸,凝着她侧脸出了神。
睡吧,等醒来,他们便能永远在一起,再不会有外人打搅。
“谢兄,你见到阿棠了么?”
曲凌飞大汗淋漓地走来,见屋内只有他一人,愣了一下道∶“师妹方才说,她应当同你在一起……”
“我没有见过她,”谢长宴微微一笑,轻描淡写∶“也许是被某个路过的妖怪抓走了。”
“……谢道友可真会说笑。”曲凌飞尬笑两声,随后又转为担忧的神色,道∶“附近难保不会有妖物跟来,我们还是快些离开的好。”
“曲道友别急,”谢长宴从屋内走出,不动声色地将一盏斟满液体的酒杯递了出去,“把它喝了再赶路也无妨。”
曲凌飞蹙起眉∶“这是何物?”
谢长宴眼神扫向别处,并未直接回答,“曲道友,我还能害你么?”
未待话音落地,曲凌飞立刻接过那酒杯,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他擦去水渍,自然而然搭上对方肩膀,那酒杯在空中抛了一圈后落回手中,笑道∶“谢兄自是不可能害我,只是这酒的滋味未免一般,等从这儿离开后,我带着你和南宫兄一同品尝我们仙界的酒酿。”
谢长宴没接话,淡淡瞥了一眼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眉尖微微蹙起,终究忍着没将它甩开。
沉重的脚步声迎面而来,对方一见了他们,顿时冷着脸将伤员粗暴地扔下,大步上前探出手便要掐他脖颈。
“我师妹人呢?你方才说什么妖物,是不是你把她带走的?!”
谢长宴自然不会给他动手的机会,稍稍往后一侧身,众人还未看清情形,便见齐鹤已被弹得直往后退。
“齐城主要找人,大可自行离开,”谢长宴摊了摊手,颇为无奈∶“谢某可不是什么罪责都能担。”
“若不是为了我师妹,谁会跟着你们?”齐鹤脸色铁青,他袖袍一佛,离去时连眼神都未偏移一下。
曲凌飞向后看去一眼,犹疑道∶“他当真就这么走了?”
“师兄不会还想把他追回来罢?”秋雁瞪他一眼,没好气道∶“若不是他,我们哪里会遇上那么多麻烦,又怎么会被人骗到这种地方来?现在阿棠丢了,也都该怨他!”
“师妹说的是,我并非想要挽留,”曲凌飞仍盯着对方离开的方向,思忖道∶“只是不知他此次跟来有何目的,若是他带走了阿棠……”
“诸位与其担心些改变不了的事,不妨先行赶路,”谢长宴借方才突如其来的变故站得离曲凌飞远了些,对方的手自然搭不到他肩上,“若是耽搁了,只怕对南宫道友和这位姑娘都不利。”
南宫修中了魔族人炼制的毒,只怕眼下只有去到鬼市才有找到解药的可能。
“谢兄说的是,阿棠身上带了护身符,想必也不会有事……”
“可阿棠不在,也不知她是否平安,我们怎能就这么走了?”秋雁立刻反驳他,不知是不是因为太过担心,眼眶里含了些泪水。
南宫修一手扶着墙面支撑起身子,气息虚弱∶“不必管我,先去……找人。”
“她安全得很。”谢长宴言简意赅地答。他微微侧目,视线落到秋雁身上。
少女五指不安地将衣角揉皱,整个人都显得心不在焉。
她想去找人。
他在心底嗤笑。
她同我在一起,便是再好不过,怎可能让你们破坏?
第75章 决裂(二)
◎他一直在骗你◎
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再往前不远,便是他们掉进鬼市的入口了。
曲凌飞一手挡住斜射过来的太阳,回头问∶“她怎么了?”
浑身没有一点血色的少女将双手拘谨地垂在身前,嘴唇一张一合,自顾自喃喃地念叨着什么。
秋雁用含满怜悯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叹道∶“自从知道阿棠不在之后,她就总这样魂不守舍的……她不记得我们了,可还记得要去找阿棠。”
阿兰紧跟在他们身后,却时不时停下步子,每看到一个和阿棠着装相似的,眼睛都要朝着那个方向盯上许久。
她一路走走停停,减缓了前行速度,几人见她这副模样,却也不忍催促。
蓦地,不远处传来的哭泣声打断了众人思绪。
只见几步远的一处小摊前,一少女正双手捂着胸口,蹲在地上掩面痛哭。而站在摊前的人,则背着双手,一副极其不耐烦的模样。
那女孩哭得累了,站起身来欲与他理论,却又被对方皱着眉一把推倒在地,“不就一副破镯子吗?还想来我这闹事,赶紧的从哪来滚哪去!”
见她被推得连连后退,毫无还手之力,秋雁赶紧飞身上前扶住了她,顺势反手向小贩掷去一颗石子作为“回礼”,“光天化日之下欺负一名女子,你还要不要脸了?”
不料那人闪身一躲,轻松避开了飞来的石子,还一面不疾不徐地摘下头顶草帽,握在手里扇起了风。
“多谢阿姊出手相助,”那少女摊开手,露出手心断裂开的手镯,眼泪如流不尽一般往下掉,“这镯子是我娘生前留下的,前几日出了些裂纹,我本想带来瞧瞧能否修复,可谁知……谁知他竟把镯子摔成了这样,到头来还成了我的不是……”
“你可不能仗着有人帮你就胡说八道啊,”那小贩急了,举着草帽指向她,道∶“这镯子一看就不值几个钱,可她倒好,张口就要我赔十两银子,这不是讹人么?”
“我何时说过要你赔这许多?”少女抹着泪,断断续续道∶“你弄坏了我最珍贵的东西,却连一句道歉也没有……”
“你……”
“你什么你?”秋雁把人护在身后,手本能探向身侧,忽然想起自己剑早弄丢了,余光瞟到赶来的曲凌飞等人,顺手从他腰间拔出剑来指向对方,喝道∶“向她赔罪!”
“呵……”
那人面色阴沉下来,冷笑一声后,手中的草帽忽然如刀锋般一转,伴随呼啸的风声径直朝两人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