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她揉揉额头，不与人计较，“对不起啦。”
代劲学舌，“对不起啦。”
咕咚将软糖咽进肚子，甜味浸透五脏肺腑，谈珞珞唇角翘出个很淡的弧度，“你是鹦鹉吗？”
塑料袋自手腕滑向指端，代劲略挑眉尾，并不认可，“鹦鹉花枝招展的，可不像我一样低调。”
茶褐色是秋天的暖阳，温和不耀眼，她心脏微微颤动，直勾勾和他对视的眼睛骤然挪开，停至被歪歪斜斜黏在脸侧的创可贴处。
小狗忠诚且无畏，自投罗网也不足为奇，谈珞珞再次抬眼撞入那双澄亮的瞳眸，对他勾勾手指，“劲哥，你凑近点。”
迟疑须臾，代劲控制着距离靠近些。
掌心紧贴着不算平整的地面支撑住前倾的身体，他眼睫不自在地颤。
“做什么？”
谈珞珞没应，始终注视着他面容处的伤口，顷身用拇指按住创可贴一端，另一只手小心地撕开七皱八褶的部分，扯平后沿着伤口重新给他贴回去。
她神色专注，纤长睫毛投下的影映在眸底化成墨，动作时难免触碰到肌肤，轻而快，酥酥麻麻的，有些痒。
绵长的呼吸夹杂心跳失速，代劲身体紧绷着一动不敢动，嗓间干涩，喉结缓慢地动了下，谁也没发现。
“好了。”
话声方落，他后倾站起身，背对谈珞珞语速飞快地撂下一串问题。
“你朋友也住这？哪栋？太晚了，我现在送你回去吧？”
仰起脖颈望了会儿他后脑勺，眼皮轻阖又睁开，谈珞珞埋头在膝间蹭了蹭，头疼得厉害。
“唉，”她瘪嘴长吁短叹，声音郁郁寡欢，“不想回。”
深吸口气，忍下耳根的热意，代劲转身，眸间如同蒙上层雾，他沉眼看向蜷成一团的女孩。
“为什么不想回喏？”
指尖浮于地面漫无边际地涂涂画画，谈珞珞语调听上去更加丧气，“撞见个大秘密，太难搞了。”
又要化身知心姐姐，眸前的雾色愈发深，代劲这次莫名抵触，尖齿磨蹭着舌根强压抑住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如果不知道怎么处理，就暂且放一放好了，”他蹲下身，抿唇有条不紊地开口，停顿少顷，眼眸浓雾散去些流露出蕴藏于里的少许暖煦，“出路往往是不经意间出现的。”
脑海闪过唐姨轻快地笑，谈珞珞将指尖缩回掌心，纠结地拽起裙摆在指根绕过一圈又一圈，印出清晰的红痕。
“我再考虑下。”
痕迹印入眸间蛊得人心慌，代劲无意识地伸手试图止住她不老实的五指。
将将碰到，女孩细腻柔软的手腹似蝴蝶停落花间留于指节，他一顿，旋即退回原来的位置。
盯着手指有些出神，许久，代劲扯扯耳骨直起身。
“走吧，真的不能再拖了，送你回家。”
因久坐而腰微酸软，谈珞珞不太用得上力，抬脸朝他摊开掌心，大有他不帮忙便长坐不起的气势。
“拉我一下嘛。”
垂于身侧的掌心微微发麻，代劲往后藏了藏，“你背着我腿受伤了？”
“没有，”沉吟片刻，她任性又坦荡，“就想让你拉我起来。”
扫过他匿于腰后的手腕，谈珞珞佯作瞧不见，眼尾垂着好生可怜，“你都不知道我今天受到了多大的伤害，特别惨。”
明白自己现在状态有些不对，代劲扬手揉揉脖颈，难为情地舔唇不搭理她。
抓着人衣角晃晃，谈珞珞眼睛一眨不眨，执拗地等他回应。
“起来，”递去只手，他声音淡定如常，只语气隐隐透露无奈，“难为你把自己讲那么惨，整得我好像什么十恶不赦的人一样。”
“现在不是啦，”抓着他手腕借力起身，谈珞珞笑盈盈地弯唇，“现在的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善良的人。”
耳根又隐约泛麻，是凉风如何也吹不尽的燥热，代劲有点崩溃。
“饶饶我吧，”他偏开视线，“净侃有的没的，到底住哪栋喏？”
谈珞珞非常听话，乖巧地报出房号后闭口不再多发一言。
“七栋。”
倒是代劲听完后颇为诧异，“没记错？”
弯腰去拎零食袋，柔软的棉质睡衣勾勒出纤细腰线，她挺直身时，曲线便再次隐没于宽松的睡衣。
发尾窝在肩颈处沁出汗，谈珞珞整理着头发坚定地点点头。
“唐棠提醒过好多遍，我不会记错。”
见人无知无觉的，代劲乐不可支，“你可真够行的。”
搞不懂他的反应，谈珞珞抓着他肘弯好奇问：“你笑什么？”
“晓得七栋距离这有多远伐？”
“有多远？”
“在你对角线的方向，”扶着她调转个一百八十度，代劲拍拍她肩环臂看热闹，“要绕好多弯才能到。”
“啊,”谈珞珞登时脚软，“不可能吧。”
她完全没有意识到原来自己已经走这么多路。
“得，快些吧，再不回去天都要亮，”代劲好笑，拖着人走，“怎么也没觉得累？”
上一秒笑嘻嘻，下一秒就变霜打的茄子。
“你还不如不告诉我呢，一提醒我感觉腰以下哪哪都痛，”谈珞珞软绵绵
、慢吞吞地挪动，“劲哥，你背背我吧。”
“少来。”
*
终究是靠坚强的意志力徒步走回七栋，谈珞珞此刻只想飞奔向大床躺上一辈子。
夜间空荡，细微声音也变得极为明显，她小心翼翼地和人挥手告别，“就送到这吧，你早些回去休息啊。”
听他嗯了声算作回复，谈珞珞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牵开条门缝，确认无人，火速矮身闪进屋。
战战兢兢地摸黑爬上二楼客房，她刚想松口气，耳边幽幽冒出一句话，“凌晨三点不睡，做鬼去了？”
身体倏然一僵，谈珞珞扭头朝吴漾笑笑，理直气壮地悄声反问：“你为什么不睡？”
“卫生间。”
“我也去卫生间。”
关掉手电筒，吴漾含着笑唤人名字。
“谈珞珞。”
“嗯？”
“整个二层只有一间公用卫生间，”她慢条斯理地揭穿某人的低级谎言，“而我，待了有大半个小时。”
没说到底，多少给谈珞珞留下件遮羞布。
但人显然不领情，关注点简直偏到太阳系十万八千光年外。
“待那么久？便秘啊？我有个……”
不理会她的插科打诨，吴漾眉心蹙着，气得一时间忘记收声，“别给我扯犊子，解释。”
手忙脚乱地将人扯进她所住的客房内，谈珞珞扭头瞪她，“小点声，生怕别人听不见啊。”
心不在焉地道声歉，吴漾还是不放心，“所以你要不要解释。”
“说也行，”谈珞珞满脸严肃，翘出小指举她面前，“你答应我一定不要告诉其他人。”
狐疑地撂她一眼，吴漾用小指勾住她的答应下来。
“好吧，”拇指相抵盖章确认，她食指上勾，“耳朵过来。”
简要陈述遍来龙去脉，谈珞珞苦恼地问：“我到底要不要告诉唐棠啊。”
想起唐棠在车上的异常，吴漾眼睛微眯，摇了摇头，“她应该是知道。”
谈珞珞一怔。
*
等代劲回到祁子阳家里，时针已经走过数字四。
祁季正捧着水杯，靠在厨房门沿虎视眈眈地望着他。
“你没睡呢？”
“还好没睡，不然哪来的机会撞见这么场好戏，”抿口温水，他紧了紧搭肩膀上的外套，“看不出来，够可以啊，代劲。”
“什么？”
翻出手机相册给他看，尽管夜色黑沉，照片中仍然依稀可辨两抹极近的身影。
有几张甚至错位错的狡辩都没法狡辩。
“效率挺高，”祁季满意地欣赏会儿他五颜六色的面容，“比祁子阳那个没出息的强得多。”
“不是你想的……啊，算了，讲不清楚，”用力扯扯发梢，代劲干脆放弃，直接扔条件捂他嘴，“别让祁子阳知道，一切好说。”
祁季抬眉，“你俩之间竟然还有秘密了？”
代劲不理，“你先答应我。”
“呵，”祁季将手机揣回兜里，“只要别让我在篮球场上碰见你也都好说。”
代劲直乐，“有人陪你玩你还挑上了。”
“别给自己贴金，陪人玩是逗人开心的，”他保持微笑，“你只会气得人火冒三丈。”
“不懂了吧，”代劲语重心长，“我不菜一点，怎么能凸显出你的厉害。”
“……滚。”
第16章 心湖风轻微却强劲，吹皱谁心间的湖。……
“哟,哪家动物园里的国宝跑出来咯？”
叼个弹软的包子，唐棠满脸惊奇地围着谈珞珞转悠，那一双如同经人重拳出击捶来的黑眼圈着实吓人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