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见温幸妤神色依旧失落,便话头一转,柔声安抚:“你想要什么,就打发婢女小厮去买,若汴京买不到,你只管告知我。只要大宋有的,我都会尽可能满足你。”
温幸妤暗自舒出口气,心说总算是让他松口同意了。
她眉眼含笑,温驯地伏在他怀里,嘟囔道:“就你会哄人。”
祝无执见她双颊飞霞,含嗔带喜,心头一动。
他抬手将她发髻间的簪钗取下来,横抱起来,嗓音微哑:“我这般哄你,你也哄哄我罢,妤娘。”
温幸妤一惊,佯装羞赧:“青天白日的……等入夜好不好?”
自打上回她逃跑,祝无执许久不曾碰过她。
他是习武之人,年纪又轻,有过体验后自然是食髓知味,不知餍足。
如同山林燃起大火,急需甘霖消解。
脚步不停,将人带到床榻上,倾身而下,含住了她的下唇,轻轻一吮,研磨片刻后,才严丝合缝的堵了上去,唇舌勾缠。
温幸妤霎时软了半个身子,羞恼闭上眼,睫毛颤颤,颜若渥丹,无力地推他胸口。
良久,两唇分离,祝无执盯着她红润泛着水光的唇,喉结轻滚。
剥荔枝般,藕荷色的衣裙层层落下,露出莹润如玉的果肉。
红绡帐暖,但觉阳和暗涌,骨酥神驰。
*
这方浓情蜜意,李府却家翻宅乱,闹得不可开交。
薛见春出了摄政王府和曲三娘碰面后,才得知家里镖局出了事。
半个月前有所有人都被同州官府的人捉进大牢,镖局亦被查封。查抄的由头,是替一小商户押送的药材里,竟夹带了整整三石官盐。
私运盐铁,形同谋逆。
这是要她薛家满门的命。
薛见春乃是外嫁女,又身在汴京,才得暂且豁免于难。
来回信件传达,快马也至少十日,如今薛氏镖局的人,恐怕已经被严刑逼供,命不久矣。
薛见春得知这消息,不用想就确定了罪魁祸首——李氏布庄,
她这段时日刚查到些父亲之死的异样之处,镖局就遭此劫难!
薛见春勃然大怒,提着鞭子,一脚踹裂了相国寺后街一处雅园的大门。
守门的仆从认得少奶奶,还未来得及通传,她就已如一阵风般卷了进去,足尖在积雪上只留下浅浅印痕,显是轻功极俊。
一路奔至后园,李行简正坐在水榭中,同五六个衣着华贵的年轻人,听曲吃酒。
各个怀里抱着貌美的乐伎,好不快活。
她阔步入内,小厮还未来得及阻拦,就狠狠一鞭子抽裂了李行简面前的檀木几。
杯盏迸裂,瓷片四溅,靡靡之音骤停。
李行简偏头躲开瓷片,愕然抬眼,还未出声,又是一鞭子抽来。
他翻身躲过,鞭子抽断了七弦琴,几个乐伎吓得花容失色,惊声尖叫。
李行简忍无可忍,一把攥住鞭身,掌心一阵刺痛,怒道:“你又发什么疯!”
水榭里的几个富家公子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见状立马推开了乐伎往外走:“李兄先忙,我家里有事,改日再聚。”
“我家老娘要生了,告辞告辞。”
“……”
人都散了个空,水榭一片狼藉。
薛见春抽不回鞭子,她冷笑一声,骂道:“你爹想杀我全家,那我就杀了你!”
李行简一时愕然,咬牙道:“你浑说什么!我爹卧病在床一个多月,怎么就杀你全家了?!”
薛见春松了鞭子,从腰间抽出短刀,寒光点点,直冲李行简面门而去。
李行简狼狈躲过,斥道:“你个疯子,天天跟那些下九流的胡混就罢了,今日又给我家扣莫须有的罪名!”
“意图杀夫,你信不信我把你送去官府!”
薛见春招招致命,怒骂道:“好啊,你去啊,反正我娘和叔伯都要死在牢狱里了,我剁了你,然后就去投狱!”
李行简一愣,脚步停顿,肩头生生被刺了一刀。
薛见春没想到他忽然不躲了,愕然看着他肩膀上的血迹,旋即眼神一厉,拔出匕首,又狠狠刺了过去。
李行简一手捂住肩膀,一手握住刀刃,神色沉凝:“我对此事并不知情,你先别动手,好好说话。”
薛见春看了眼滴血的刀刃,又怀疑地看李行简。
无声对质许久,她道:“我倒要看看你准备找个什么借口。”
李行简这才松开刀刃,撕下一条衣料,随便在掌心缠绕几圈,皱眉道:“到底怎么回事?”
薛见春三言两语把经过说了,而后冷笑:“三石官盐,何等扎眼?我镖局的叔伯们,都是细心的老镖师,若非内鬼存心构陷,事先将那要命的东西神不知鬼不觉藏入镖车深处,他们不可能不发现。我在同州的友人,查到你李家于一个月前收买了我镖局一新来的镖师。”
“李明远,你作何解释!”
李行简脸上的笑意瞬间冻结,化作一片惊疑与凝重。他眉头紧锁:“私盐?内鬼?此事我毫不知情……”
“毫不知情?”薛见春冷笑一声,打断了他,眼中是看透一切的悲愤与讥诮:“你爹打着帮扶镖局的名义,让我嫁给你,而后又言而无信,百般推诿,甚至出手打压残害。”
“你们李家,到底想要什么?李明远,我求你明说,我薛家若有,定会交给你。只要你们放过我娘,放过我家的镖局。”
说着,薛见春眼中泪花打转,嗓音哽咽。
薛见春一向刚强,生病受伤都不会掉一滴泪,李行简何曾看过她这般模样?
他登时慌了神,软声道:“我真不知道这事,不过你放心,我会弄清楚,给你薛家一个公道。”
“至于你娘和那些镖师,我会请人修书一封,差人快马加鞭送回同州,让他们查清真相前,暂且把人放了。”
薛见春狐疑地看他,见他神色不似作假,放下了一半心。
如此闹一场,他肯出手相助,这件事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李明远比起那老贼,品性又稍微好上那么一点。若是让父子俩成仇,按李明远的手段,说不定真相很快就能水落石出。
心思百转,她道:“你最好别骗我,不然我杀了你。”
说完,她转过身去,悄悄掐了一把大腿。
李行简绕到她面前,就见平日里骄横跋扈的女子,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鼻尖和眼圈都是红的。
他心一软,鬼使神差的抬手,拇指蹭去她面颊上的泪水,哄道:“好了,别哭了,我李明远虽称不上正人君子,但也不屑欺骗姑娘。”
薛见春拍开他的手,胡乱抹了把脸,将地上的鞭子捡起来,低声道:“但愿你言而有信。”
说罢,她头也不回的走了。
李行简看着她的背影消失,环顾满地狼藉,又抬手看了眼掌心的刀伤,眼底晦暗不明。
当初跟薛见春成婚后,他就发觉有些不对劲。但当时祝无执谋事在即,他抽不出空来调查。
如今正要着手彻查,就发生了这种事。
薛见春性子直率,不会撒谎。
他爹到底为了求什么?竟不顾他跟春娘的夫妻关系,把亲家往绝路逼。
水榭外寒风渐起,飞雪簌簌,将整个汴京,笼在一片素白朦胧中。
*
接风宴的第二日,高月窈便入住旁边的听竹院。
这些日子,每日晌午后,高月窈都会响枕月院的门,同温幸妤讲扬州风物,以及一些坊间趣事。
到了晚上,祝无执归家后,高月窈会端着亲手做的补汤或者点心,去主院求见。
祝无执见了一两次,但那些东西他一概不入口。
笑话,外祖父有多厌恶他这个孽种,他心里跟明镜似的。
别说是送吃的,他都不会让这女人靠近他半寸。
祝无执让人暗中把深夜面见高月窈,“红袖添香”的事透露给温幸妤。
而后温幸妤闹了脾气,几日不跟他说话,又加她跟高月窈相处一般,二人每日见面跟完成任务一样,知礼而疏远。
祝无执这才算彻底满意,确定温幸妤待他多少有些情意。
除此之外,李家发生的事,祝无执并未告知温幸妤,也不让薛见春进府找她。
因着上次帮温幸妤逃跑的事,祝无执对薛见春没什么好感,故而刻意阻止二人见面,试图让她们关系慢慢疏远。
日子一晃而过,离年关还有不到半个月,汴京的天愈发寒冷,晴十日雪一日,草木枯败,唯有松竹依旧青翠。
十二月十八,这日天降大雪,高月窈披着狐裘,照旧晌午一过,叩响了枕月院的门。
婢女将她迎去主屋,温幸妤正坐在湘竹榻上看书。
见她来了,搁下书笑道:“外头冷,快喝杯茶暖暖。”
高月窈入座,从怀里拿出本书,推到温幸妤跟前:“这是上次说的《寰宇记》的第一卷 ,你且先看,有不懂的可以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