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芙并没有戳破那层维护在表面,脆弱得如同纸糊一般的表象,只当对纸鸢的紧张毫无察觉,一言未发。
昭宁殿中喧闹得很,管弦丝竹靡靡,乐师奏乐,舞姬随乐起舞,她素来不喜热闹,身处其间并不愉快,此时忽然便觉得十分不适应,头一阵一阵地疼起来。
谢芙思衬片刻,站起身,对纸鸢轻声道:“殿中太闷了,我有些头疼,出去透透气。”
说罢,她转身要离开。
纸鸢立即应道:“好,奴婢扶您出去。”
“不用了,”谢芙摇摇头,“我自己出去便好。”
纸鸢登时一愣,旋即瞪大眼睛,这时候怎么能让美人一个人出去呢!忙阻止:“不行啊美人……”
“我说过了,”见纸鸢阻拦,谢芙声音竟第一次泛了些冷意,“我想要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她现在心中烦乱如麻,再加上头疼得厉害,一阵一阵的疼痛,让她的视野晕眩,因此语气控制不住。
话刚出口,便立即后悔了。
但此时顾不上解释。见纸鸢愣愣看着她,谢芙用力咬了咬唇,压下心中的思绪,不再说话,转身匆匆离开了。
那道自她在席间站起时,便一直落在她身上的那道沉冷的目光,在她的身影径直飞快地绕过昭宁殿大门后,终于消失不见。
身后的喧闹和玩笑声逐渐远去。
谢芙一直往外走。
她步伐很快,呼吸不匀,甚至有些踉跄,没有辨别方向,也没有目的地往前走去。
方才自席间起身时,她几乎是一步未停,想要逃离昭宁殿。
现下终于离开昭宁殿,呼吸到夜里冰凉清冽的空气,这才好过一些。
宫道上,途径身边的宫女和太监见到她这般模样,都诧异地朝她望来一眼。
谢芙没有管那么多。
她现在头疼的厉害,心中思绪如乱麻一般,让她根本顾忌不了其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绕过了多少条路,等到身后那喧嚣吵闹的声音再也听不见时,谢芙终于停住了脚步。
这里是宫中的一片园林,树木繁盛,皎洁的月色倾洒下来,被树枝笼罩出一道月影。
谢芙气息不匀,抬手扶住身旁的一棵花树。
她捂住胸口,闭上眼睛呼吸了片刻,终于将那杂乱无章的心跳平复下来。
正在此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略显疑惑的声音。
“娘娘?”
这声音有些熟悉,似乎不久前她才听过。
谢芙一愣,秀眉蹙起,继而慢慢转身看去。
却见不远处站着一个身量高大、剑眉星目的男子,竟是——
竟是适才宴会上的崇禾六皇子,姜故。
第45章
姜故见她脸色不好, “娘娘可是身体抱恙?”
谢芙摇了摇头。
她看向姜故,“王爷怎会在这里?”
适才她匆匆忙忙,孤身一人出来, 连纸鸢都未带,可坐在昭宁殿中的姜故怎么会跟出来?
姜故注意到女子芙蓉面上的警惕,道:“娘娘不用担心。”
“本王是特地来寻娘娘的。”说到这里,姜故忽然一改方才随和的笑,显出郑重, 压低声音, “娘娘可知道兵防图一事?”
谢芙道:“王爷说什么?”
她微不可察地后退一步。
姜故望着她,也不再掩饰, 直言道:“此次本王是替皇兄前来北晏,目的在于兵防图。娘娘应当知道木少将如今身在崇禾, 与皇兄一同谋事。大家既然要合作,想来就得坦诚相待。”
“木少将的人曾私下告知本王, 届时到了北晏, 直接来找娘娘, 不知那兵防图……”
说到这里,姜故放慢了速度, 探究地看着她,等待她的下文。
谢芙明白了。
她原还在担心兵防图交接到储黎手上后, 储黎要如何将兵防图送出去,但姜故此行前来,倒解了这个问题。
但仅凭着姜故说的这番话,她还不敢完全相信, 想了想, 问道:“王爷可有信物?”
姜故取出一只玉佩, “以此物为凭,娘娘可信?”
玉佩通身纯净,上面雕刻嵬嵬白松,是木怀卿素来随身的那只玉佩,她很眼熟。
谢芙放下了心。
她没再说话,朝四周瞥了一眼,确认四下无人,才朝姜故走近一步。但即便拿出兵防图,她的动作仍十分隐蔽,此时若旁边有人出现,也看不清她手上是何物。
她走到姜故面前,素手拢在软烟色的衣袖下,轻声道:“王爷伸手。”
姜故闻言,不觉皱起眉头,探究地看着她。什么意思,伸手?难道她已经拿到兵防图了吗?
心中虽然疑惑,姜故还是依言伸出手,朝她摊开掌心。
旋即,他忽然觉得手上微凉。
谢芙一手隔空虚扶他的手,另一只手掩盖在衣袖下,将一张折叠起的图纸放在了他的手心。
姜故不是傻子,当即猜测到手中的东西是什么。他目光露出震惊,看着谢芙迟迟不语。
谢芙没有说话,杏眸抬起,淡淡看了姜故一眼。
她眼中隐含的话,姜故看懂了。
将兵防图交到姜故的手上,谢芙正要退后,谁知这时,远处忽然响起许多人的脚步声,“有刺客……快找娘娘!娘娘……”
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从这里看过去,能看到院墙外的隐约火光,过来的竟是一队手拿火把搜寻的禁卫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