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陛下广开后宫的折子照样要呈递,陛下正值好年华,如今与皇后娘娘真是情谊绵绵的时候,只是难不成再过几年还能如此?总有一日,陛下会允的吧——
至于这公主嘛,总归她还是个孩子,惹不起躲着走便是了,再过个几载,等她册了封地、尚了驸马,那时离国都远远的,再想张牙舞爪也是不能的了。
只是可怜了贺风贺大人。
早前两年,陛下与皇后常常出宫游山玩水,留下一对儿女在宫中。
只是这公主从小就爱哭闹,哪个奶娘女官哄都不好使,但只要贺大人摇摇拨浪鼓,她登时就止住了哭声,笑得比蜜糖还甜。
之后公主慢慢会说话,喊的第一个字,居然是贺大人的姓。
再长大些,公主会走路了,朝中百官常常看见一个小粉团子紧紧跟着贺大人身后,含糊不清地唤他贺风叔叔。
贺风叹了口气,低头望着还没到自己腰的小团子。
她的那双眼啊,真是和她阿娘一模一样,只是不知道今后是哪个郎君,要被这对眸子勾去,供李安渝支使一辈子。
“安渝听话,明日便带你去。”
李安渝瓷白的面上显然掠过一丝懊恼:“明日,又是明日。贺风叔叔是个大骗子,我再也不信你的话了。”
说完,她松开手背过身去,蹲下拽着地上的野草,气鼓鼓地不再理贺风。
贺风无奈地弯腰将她抱起。
哪里是他不想带她出去呢?他也不想整日被李安渝跟在身后念叨。只是,他也要脱得了身才好。
李安渝见不到皇后娘娘时,总是吵嚷着要见母后。然而陛下和皇后要么就在宫外游历山水,就算在宫内时,也常常是殿门紧闭,偶尔传出些让外头小宫女面红耳赤的声音。
这样的情形若是被李安渝撞见,陛下的面色只怕又要沉下来了。
有时贺风也会想,他如今还是个孤家寡人,却好像这丫头是他亲生的一般。
他们你侬我侬,恩爱非常,而他却成了半个奶娘。
想到这儿,贺风不由得一阵气闷,怀里还抱着一个正生着气的丫头,要哄。
贺风问公主身边的大宫女:“陛下和皇后娘娘现在在哪?”
宫女想了一会,不知怎么竟红了脸:“午膳后还有人看见陛下和娘娘在玉池泛舟,算算时辰,现在应当回太极殿了。”
太极殿便是先时的燕宸殿,顾珩嫌这名字不好,改成了太极。
“知道了。”贺风不问也明白宫女为何脸红,想是这二人醉翁之意不在酒,说是泛舟,倒不如说是以小舟为榻,天地为帐,莺鸟轻啼为伴。
这样的把戏,贺风也不是第一次听说了。之前常常有些小宫女无意中撞见些春景,涨红着脸跑开了。
没人敢惊扰了帝后,但私下里她们总是绘声绘色地谈论着见到的情形,话说到最后,无不是在感慨帝王与之外形不同的刚劲气概。
曾经贺风甚至无意间听见有人说“难怪皇后娘娘这样心悦咱们陛下,陛下那模样,简直是要将皇后娘娘吞吃干净,连骨头都不剩了。”
余下嘻嘻哈哈的话贺风不敢再听,只是那天之后他再去找顾珩,再看着顾珩如雪松般清冷淡泊的身形,总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
李安渝见贺风半天不说话,在他怀里刻意动了动,想要引起他的注意。
见贺风终于看向自己,李安渝哼了一声又别过头去。
贺风回过神来,拍了拍李安渝:“走,叔叔带你去找父皇母后,好不好?”
李安渝听见这话,旋即又笑开了,仿佛刚才的事都被抛在脑后。
“好!”
贺风抱着李安渝就向太极殿走,走到一半又停下了脚步。
他有些后悔了,万一他们去的时候不巧,碰见那两人还在屋里行事,他岂不是带着李安渝办了坏事。
这要是被顾珩知道了,又成了他的罪过。
李安渝靠在贺风怀里本来都睡着了,被这么突然一停下,她又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父皇呢?母后呢?”
贺风迟疑道:“安渝,要不今日算了,咱们去找你皇兄吧。”
李安渝盯着贺风望了半晌,像是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听懂了贺风的话,小脸渐渐紧皱在一起,哇的一声就哭出来。
“不要去找皇兄,我不要皇兄,我要母后,我要父皇。”
别看李安渝身量小,哭起来却中气十足,刺得贺风耳朵痛。
这一战李安渝得胜,贺风只得带着她向太极殿去。
离天黑还早,而太极殿殿门紧闭,只有三两侍者站在殿外守着。
他们深深地低垂着头,恭谨地站着,一言不发。然而他们此刻不约而同地都在想一件事。
今日陛下与皇后去玉池泛舟,去时两人还言笑晏晏的,皇后娘娘还特地穿了新衣裳,编了个别致的发髻。
然而回来时,皇后娘娘却一个人先下了轿撵,也不顾体面,就将陛下抛在身后,兀自一人面色不善地先进了殿。
只是皇后娘娘走路时姿势有些怪,仔细再瞧瞧,纵然是整理过的样子,但原先齐整的发髻还是有些凌乱,华裙后摆处,洇了好大一片水渍。
难不成是陛下划船时娘娘不慎掉进了池子里?可娘娘衣裳其他地方又没湿。
若说是拌了嘴,陛下惹得娘娘不快,往前也是常有的。但今日陛下在娘娘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唇角还噙着笑,看上去精神大好,心情愉悦极了。
若不是还要当值,这些宫人怎么也要去打听打听,今日在玉池旁究竟发生了什么热闹。
顾珩缓缓走进太极殿,身后内侍帮着阖了门,随后退出去。
顾珩向内殿走去,透过层层帘帐纱幔,得以看见榻上一抹窈窕的背影。
秦观月半边湿掉的裙摆从帘缝里钻出,懒懒地搭在床榻边。
听见顾珩的脚步声,她也不搭理,反而向榻里面挪了挪。
顾珩掀开帘幔,坐在榻边,覆上她的腰:“衣裳还湿着,怎么躺下了?”
秦观月闷闷不乐地甩开他的手:“不用你,我自己来。”
顾珩看着秦观月的侧脸,心里却是欢喜。
这是他与秦观月相识的第六载,有孩子的第四个年头,然而他们之间并没有因为岁月冲淡情谊,也没有因为身份的改变,而多了什么拘束。
秦观月依旧是那个敢笑敢怒的她,哪怕如今他登上皇位,成了天下人惧怕的天子,可在秦观月眼里,她才不会因为他的地位而多给什么好脸色。
他若是哪里做得不合她的心意了,她照样能够将他拒之门外,不让他进屋。
甚至今日当着这么多宫人的面,她依旧把他落在身后,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今日是我不好,还痛吗?”顾珩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肩头,俯身问道。
今日他的确过分了些,只是前段时间朝务太过繁忙,这几日才有空与她两人独处,再加上她今日为了与他泛舟,打扮得格外清丽,他一时才失了分寸,惹哭了她。
秦观月的小腹仍然隐隐胀痛,经他这么一说,刚才在舟上那种溺水般的感受又将她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