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鲸看向她。
姜南风的目光是向前看的,但不知落在何处,嘴角没有带笑,还有点驼背。
他不在的这一年里,以前那个总是无忧无虑的肥妹仔,似乎也变了许多。
明明以前她的笑容,应该比这头顶上的阳光还要灿烂明媚,能驱逐所有的冰冷和黑暗。
陆鲸叹了口气,抬手,重重地朝她背脊拍了两掌!
“啪啪”两声很结实,姜南风疼得呲牙咧嘴,扭头骂他:“衰弟!你拍我干嘛?!”
“莎莉姨在这的话肯定也会这么做,叫你站直直,不要老驼背。”
陆鲸把她的头发胡乱揉散,就像好久以前姜南风总吃他“豆腐”那样:“你管别人是跑还是走?按照你自己的速度走就行了啊。”
“啊,别摸!都是汗!”姜南风忙着拨开他的怪手,像赶苍蝇一样。
陆鲸收回手:“有汗就擦,困了就睡,累了就躺,饿了就吃,这不是姜南风你的人生信念吗?怎么才一年,你就忘光光了?”
姜南风抿紧嘴角,把被弄乱的刘海草草梳好。
等到信号灯转绿,她大步往前走,陆鲸错愕了两秒,赶紧跟上。
大城市车多,马路上空气谈不上清新,但姜南风还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中气十足地说:“那你等会儿要请我吃两个卤鸡腿!和一碗餐蛋面!因为我超级无敌饿!”
笑意渐渐灌满少年的眼眸,陆鲸笑出声:“行啊,再加一杯杂果宾治。”
他们到茶餐厅时,陆鲸的同学们刚好拿到一张大台,姜南风坐下后跟他们做了自我介绍,用她蹩脚的粤语:“雷地猴,鹅係……姜、姜‘兰’风……”
陆鲸把菜单推到姜南风面前,用普通话说:“你说普通话就好了啊,干嘛非要讲粤语?”同时他对同学们说,“从现在开始转成普通话频道啊。”
同学们不禁失笑:“但我们的‘煲冬瓜’也很烂啊!”
气氛意外的很轻松,姜南风悄悄松了口气,跟着笑出声:“你们说粤语就好了,我能听得懂。”
等到吃完饭,姜南风的手机才响起来,她匆忙跑出去餐厅外接听。
连磊然急得不行,声音沙哑:“南风、南风,对不起!昨晚我们班级临时说要去唱K……手机没电、我闹钟、它没响……”
姜南风很少听到连磊然表达如此混乱,也听出了他的声音与平日不同,好低,好沉,好像破了的钟。她忙道:“没事没事,我也是想到你手机没电,你别着急。”
“你人现在在哪?我立刻过来。”
“我还在越富附近,不好意思啊,我刚太饿了,就先找了家餐厅吃饭。”
“不,你别这么说……你找个地方坐着等我一下,我坐车出来。”
连磊然的声音有点儿大,多少闹醒了宿舍里其他人,蓦地有把女声从对床的上铺传来:“小点儿声……还想睡呢……”
连磊然这时才回忆起,昨晚有室友带了女生回宿舍过夜。
他匆忙走出宿舍:“南风,刚才我说的你有听见吗?我现在坐车——”
“要不我们改天再约吧?”
姜南风打断了连磊然的话,只在太阳底下站了这么一会儿,本来干透的额头又渗出汗,她擦了擦,接着说:“你先赶紧去吃饭,然后再好好休息一下,你嗓子都哑了。下午我想回画室练习,回头我们重新再约个时间出来逛街吧?”
连磊然顿了顿,过了会儿才应:“行,那你回去的路上小心,到了画室给我发条信息吧?”
“好呀。”
挂了电话,姜南风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
最后用力摇摇头,把那些胡思乱想赶出脑子。
连磊然在走廊站了一会儿,等宿醉的晕眩感过去后才回了宿舍。
昨夜的衣服难闻至极,烟味、酒味、香水味,他皱着眉捧起,拿去阳台洗。
打皂之前掏了下裤袋,发现里面有张纸巾,不知是谁,在上面歪七扭八地写了一串数字。
他心生烦躁,洗完衣服后,把纸巾丢进了厕所的垃圾桶里。
第073章 豆花伯
2005年,南方盛夏。
即将十九岁的姜南风已经不需要木头凳子,站着往窗外探出身子,她就能看见内街街口。
黄欢欢的妈妈昨天说,邮局的同事陆陆续续在派录取通知书了,应该很快姜南风就能收到。
在四月份术科成绩公布后,姜南风就已经对自己的志愿栏要如何填写心中有数,文化分出来后就更加确定了,八月份她需要做的,就是等那张录取通知书。
这半年内发生的事,姜南风每一件都记得清楚。
画室的老师们评画时没一句好话,谁迟到一分钟就要被罚一张速写,迟到超过十五分钟就只能站在走廊上画画;但老师们又会直接在教室里煲糖水或煲汤给学生们喝,还会带学生们去学校体育场跑圈。
前几届的师兄师姐会在周末来画室帮忙指导,连磊然一有空也会过来,他们会分享自己联考或校考时的考题和考场情况,叮嘱他们考色彩的当天最好带两盒颜料以免其中一盒被打翻、留意自己的卷面以免被别人有意无意弄脏,等等诸如此类的“小技巧”。
深夜两三点都还亮着灯的画室,每天都要添上新颜料的颜料盒,手指指尖处渐渐明显的小茧子,一条条花花绿绿的围裙,总是黑乎乎的手和脸,大家交换着听的CD,被老鼠咬掉半颗的“模特”苹果……每一样都成了姜南风珍贵且难得的宝藏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