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已经近十九点, 新港的日光落幕,老城区,一盏盏灯火通明, 红尘一隅,热闹非凡。
谢烟鹂走到楼下时抬头去看, 三楼, 厨房中映出一道人影, 谢烟鹂不由自主露出一个笑容。
等上到楼上, 打开房门一刻, 屋内的饭菜香气, 便立刻飘了过来。
谢烟鹂累了一天, 本来不觉得饿, 可闻到味道,脚步便自有主张地向着桌边走去。
小小一张四方桌,放了三个菜,蒋兆正围着围裙,端着两碗米饭出来。
围裙是买菜时附赠的,粉红色,上面还有一朵朵的小碎花,尺寸不大,穿在他身上,有点局促。
可他神色淡然,硬是穿出了闲庭信步的感觉。
“回来了?”他说,“汤在炉子上炖着,马上就好。”
谢烟鹂一瞬间,理解了男人对“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向往。
如果她每天工作回来,都有人任劳任怨地为她洗手作羹汤。
那她工作起来,也很有动力嘛——
况且还是这么秀色可餐的“老婆”。
蒋兆猜不到谢烟鹂在想什么,见她站着不动,露出“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
上前,将拖鞋自鞋柜中取出,摆在她的面前:“先去洗手。”
谢烟鹂:……
谢烟鹂荡漾了。
之前谢仲华不喜欢家里有外人,所以只请了钟点工,谢烟鹂还是第一次有这样被人伺候的待遇。
这难道就是当皇帝的感觉?
谢烟鹂飘着去洗手了。
洗手出来,蒋兆也将汤端了出来。谢烟鹂要去厨房帮忙拿碗筷,蒋兆却说:“去坐下吧。”
她便乖乖地高高兴兴坐下,等着蒋兆也坐下,迫不及待道:“炖的什么汤?”
蒋兆揭盅,浓浓的香气便冒了出来:“酸梅鸭肉冬瓜汤。港式做法,不知道你爱不爱喝。”
谢烟鹂说:“我快饿死了。跑了一天,就喝了一杯苦咖啡,对了,我还帮你打包了一客芝士蛋糕回来。”
蒋兆替她盛好了汤推过去:“看房看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谢烟鹂喝了口汤,只觉得汤甘火靓,实在是大师手法,又低头喝了一口,才有空和蒋兆抱怨,“去的都是很偏僻的地方,要不是他是大公司的房产经纪,我都要怀疑是想绑架我了。地段不好,屋子内部构造也差,一进去就觉得风水有问题。”
“你现在也信风水?”
“在新港久了,耳濡目染,谁能不信。”谢烟鹂又夹了一筷排骨,“谢老板之前新公司落址,请了五位大师,大师们说来说去,自相矛盾,最后差点打起来。谢老板还要恭恭敬敬把他们都请走。”
蒋兆轻笑一声:“你和你父亲,是因为退婚的事情闹矛盾?”
“不是。”谢烟鹂顿了一下,埋头吃饭,“好饿啊,你这个豉油生菜炒的也好。你去国外留学,不会念得蓝带吧?”
蒋兆看出她不欲多说,便也换了话题:“自己做的多了,也就会了。”
“蒋兆。”谢烟鹂忽然问,“自己在国外那么久,会想家吗?”
“偶尔。”他本来望着她,这一刻却垂下眼睛,低声道,“想过去的事更多。”
他会想什么呢?
谢烟鹂如有所感,不再去问。
那些梦里,她也一遍遍地回忆曾经。
红色的橡胶跑道,高耸入云的梧桐,金黄色的叶子落下,有人拎着大大的扫把,沙沙地扫了过去。
那时的天永远蔚蓝,天台上的风吹得人好舒服,一回头,似乎还看到有个人,手里拿着素描本,微微皱眉看着她。
“还画画吗?”
“偶尔。”
“也是偶尔啊。”
“学业太忙。”他轻描淡写,“实在是顾不上了。”
其实不只是学业。
那时他在国外,没有去蒋鸿川替他挑选的位于英国的学校,而是自己联系报考了另一所美国的大学。
蒋鸿川勃然大怒,停止了对他的一切资金供应,并且扬言,不会替他缴纳学费。
还好教授赏识他,将他推荐到朋友的公司兼职。
金融行业,讲究狼性,辛苦不必言说。
最累的时候,他一天只能睡四个小时,那段时间,他眼下永远带着淡淡的黛色。
又因为不按时吃饭,胃病复发,被送入医院后,还要打着吊针,替顶头上司处理公务。
那样的时候,也都熬了过来。
只是偶尔,打开素描本,里面一页一页,画满了同一个人。
无论是笑是哭,是喜是嗔,都有一双明媚的眼睛,黑白分明,白水银里养着黑水银似的潋滟漂亮。
那是他记忆里的谢烟鹂。
被他反复地描摹,记得太深,便再难忘记。
谢烟鹂有些后怕:“我上的那所学校也很可怕,历年都有人因为毕不了业想要自杀。”
“你也出国了?”
谢烟鹂就笑了笑:“大二想出去,准备了一年,大三去了国外,才发现外国的饭好难吃。”
蒋兆不知想到什么,难得露出一点敬畏:“是挺难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