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逐渐游移虚弱:“绾绾……”
乔绾察觉到异常, 在他怀中抬起头来:“你怎么了?”
慕迟的眼神像是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泛起赤红, 像是蓄满了血水, 下刻,他垂下眉眼,抬手温柔地捧着她的脸颊,安静地在她的唇角落下一吻,低声恳求:“不要放弃我,绾绾……”
话落的瞬间,他的身躯剧烈颤抖了下,人徐徐靠在她的肩头。
乔绾感受着肩头的重量,血腥味与寒香混杂着冲到她的鼻息之间,良久,她抬手轻轻地回抱着他,眼圈一红,闷闷道:“我想你了。”
她其实一点儿也不想待在这个满是虚假的陵京。
可肩头上的人却再未回应她。
乔绾一僵,刚要仔细看个清楚,肩头上冷淡虚弱的声音传来:“长乐公主又将我当成旁人了。”
话这样说着,可这一次,他却始终一动未动,安静地伏靠在她的颈窝,呼吸间喷洒出冰凉的气息。
乔绾顿了顿,好一会儿偏过头去,迎上那双漆黑又幽沉的眸子时愣了片刻。
这是今生的慕迟。
他似乎根本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眉眼间再没有方才的温柔。
乔绾迟疑了下,微微直起身撤回拥着他的手。
慕迟察觉到后背收回的手,身躯僵滞了下,继而心底升起一股恼怒来。
当初在街市也好,松竹馆也罢,她呆呆地看着他时,哪怕是因着这张脸,可那时她的眼中并无旁人,只有他的身影。
如今,她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将他推给旁人,推却不成,便将他当做旁人的代替。
更可笑的是他,即便这个时候,也难以放开手,舍弃拥着自己的温热。
思及此,慕迟蓦地启齿,用力地咬在她的侧颈上。
乔绾低呼一声,一把将他推开,捂着自己的脖颈怒视着他:“你是狗吗?”
慕迟身上本就受了重伤,毫无还手之力地被她推开,他的目光从她侧颈的红痕上一扫而过,眼神暗了暗,没有说话。
乔绾见他咬得倒也不重,没好气地轻哼一声,就知道这个慕迟对自己一点儿都不好。
转瞬却又想到什么,乔绾瞪着他:“你跳崖就跳,带着我做什么?”
慕迟凝视着她的眼睛,因为他受不了她奔向景阑。
可这话他说不出口,只嗤道:“长乐公主备受宠爱,我要逃走总要掳个人质。”
乔绾几乎立刻应:“你有病啊,放着离你那么近的乔青霓不掳,掳我……”
她的声音越说越轻,眼中也逐渐添了困惑。
慕迟一僵,抿紧了唇瞪了她一眼,垂眸不语。
乔绾也再未曾开口,她只是突然想到这世慕迟的反常,以及刚刚那个慕迟的清醒……
他们其实一直都是一个人。
他们有着相同的过去,相同的性子。
所以很多时候,她总能在眼前这个慕迟身上,找到那个前世慕迟的影子。
乔绾的呼吸蓦地一紧。
她比任何人、甚至可能比眼前这个十年前的慕迟还要清楚,他在意一个人的模样。
今世她一直想着自己和慕迟没有瓜葛,所以从未想过他会在意她这个可能。
可如今看着他的神情……
虽然不知何时,不知为何,可是……他在意她。
慕迟陡然闷咳一声。
乔绾回过神来,看着他苍白的面色,逐渐与方才那个温柔的他重叠,想到方才恳求她“不要放弃他”的样子,叹息一声走上前扶起他,闷闷道:“走吧。”
算她倒楣,终究是逃不过命运的安排。
慕迟看着她伸出的手,微怔片刻,即便猜到她想牵的是旁人,却还是默不作声地靠了上去。
乔绾一路扶着慕迟,沿着前世的记忆,一直走到平阳镇,本想直接买辆牛车,先去附近的村庄找老癫给慕迟疗伤。
却就在她准备买牛车时,慕迟阻止了她,而后去了平阳镇北面的一个羊肠小路。
小路上安静地停靠着一辆马车,马匹油光水滑,高大温顺,一看便是良驹宝马。
乔绾:……
她就知道这个小畜生不可能不给自己留退路!
前世这个小畜生定是边看自己这么辛苦地送他北上,边在心中笑她呢!
乔绾紧绷着脸,将慕迟扔进马车,面无表情地驾着马车赶路,一路上不发一言。
而就在驾马赶路的第三日,慕迟同司礼有了联络,甚至第二日司礼便现身在二人所在的城池。
乔绾将缰绳递给司礼,一人默默地坐进马车内,依旧一声不吭。
慕迟不知何处惹到了她,接连看了她许久,到底因着身子受伤,昏沉过去。
马车不算宽敞,又是一路颠簸,乔绾的身子本就娇惯,到后来干脆将绒毯和被子铺在车面上,虽然仍不算舒适,但也好受了许多。
然而等乔绾朦朦胧胧间醒来时,腿上沉甸甸的。
她睁开眼,正看见脸色煞白的慕迟正安静地靠在她的膝上,沉沉睡着了。
乔绾心中仍然气着,刚要撤开腿离他远远的,余光却在瞥见他微蜷的身子时顿住。
这几日二人一贯井水不犯河水,他靠着柔软的座椅养伤,她躺在绒毯上休息,因此她也习惯了睡在最中央。
而眼下,慕迟整个人躬着身子蜷缩在角落,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浑身却仍是冰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