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绾抿了抿唇,最终没有将腿撤开。
慕迟除了过去昏死过的那些日夜,从未睡得这样沉过。
疲惫至极,可身子早已习惯了时刻处于不安之中,只是在马车内,嗅着满是暖意的馨香,看着安静闭着眼的乔绾,她的身上如同萦绕了一层暖阳。
他像是被牵引着一般,安静地伏靠在她的膝上,心口处有什么在剧烈跳动着,却不多时便已陷入沉睡。
好像很久之前,便该如此。
余下几日,慕迟着了魔似的,总会在疲惫时,伏靠在她的膝上安眠。
有时乔绾嫌弃他太重了,会将他推开,可当她再醒来,他仍平静地蜷在她的身边。
久了乔绾也懒得再推他。
终于在第八日午时,楚州城到了。
依旧是前世的木府,便是里面的装潢都一模一样。
乔绾早已想好,既然慕迟将她掳来了,她何必再回陵京给乔恒试药?
只需待在这里,等着慕迟发动宫变便是了。
也许……还能再见到前世的慕迟。
一路上舟车劳顿,乔绾身心俱疲,马车方才停在府邸门口乔绾便迫不及待地下了马车,只想好好地大睡一场。
府邸的管家正恭敬地侯在门口,慕迟令其带乔绾去后院,可下刻管家问:“公子,这位姑娘是……”
方才还只想休息的乔绾也不觉停了停。
慕迟沉默了一会儿,硬邦邦道:“人质。”
乔绾微顿,继而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随着管家去了后院。
慕迟看着她的背影,唇动了动,终没有做声。
可这晚,当慕迟一人待在书房看完这段时日的情报与折子后,铺天盖地的死寂将他包围住时,他突然有些怀念起在马车内的日子。
狭窄的空间,只有她与他,再容不下第三个人。
他会靠在她的身侧,嗅着她身上淡淡的梅枝香气,陷入沉睡。
而不是像现在这般,与冰冷的空寂中彻夜难眠。
慕迟抿紧了唇,在书房内待了许久,久到烛台上的烛火颤动了下熄灭,一切陷入黑暗之中,慕迟方才动了动身子。
他作甚要为难自己?
如今乔绾就在府中,现下她不是长乐公主了,她须得仰仗着他方能安好地活下去!
像是终于找到了由头,慕迟的身影飞快消失在书房。
可片刻后,慕迟看着在里面上了锁的屋门,以及同样上了锁的阑窗,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
他当然可以用力将门窗推开,可这样势必会吵醒乔绾。
她性子娇惯又蛮横,将她吵醒自己定也不得好眠。
慕迟皱眉盯着紧闭的房门,良久挥袖离去。
然而不止今日,第二日,第三日,日日如此。
慕迟白日要去军营,若非每晚管家报备乔绾脾胃甚佳、心情不错外,他都要疑心乔绾是否真的在府邸中?
直到第四日午后,慕迟刚处理完几个不服的将领,管家便派人前来。
慕迟看见那人时,脚步下意识地疾走了几下,随后才反应过来,凝眉停了下来。
那人跪在地上:“公子,长乐公主要砍庭院中的那棵青松。”
*
乔绾因慕迟那句“人质”,的确生了闷气,索性便将自己的房屋落锁,除了前来送膳食的管家,谁也不见,睡了个昏天黑地。
如今她的身子虚弱,足足休息三日才缓了过来。
三日后,她的身子恢复,也有心思去看这个自己前世未曾待过的庭院,而后便发现庭院中的那棵青松生得很是好,却将院中的半数阳光都遮挡住了,整个庭院越发森冷幽沉,压得人心底惴惴难安。
刚巧闲来无事,便命人将青松砍了。
左右她如今就是这样蛮不讲理的性子,也无人生疑。
未曾想还没等来砍树的人,反倒是一抹声音先到:“那青松何处招惹了长乐公主?”
乔绾转头看过去,慕迟穿着一袭雪白的狐裘走了过来,如身披霜雪,衬的整个人矜贵又昳丽。
只是狐裘与墨发微乱,像是一路疾驰赶回来的似的。
乔绾恍惚了下,即便她猜到这个慕迟可能是在意她的,可看见他这幅冷冰冰的样子,她还是没多少好气,只拧了拧鼻子轻哼:“我看它不顺眼。”
慕迟察觉到她方才一瞬间的愣神,她又想起了旁人,可这一次,他隐约觉得,她的目光中有自己了。
慕迟看向比这宅邸还要久远的青松,声音轻了些:“长乐公主看什么顺眼过?”
她一贯眼高于顶,能入她眼的少之又少,她看不顺眼的,又何止这青松?
乔绾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也没招惹你,你不照样将我带到这儿当人质……”提到人质,乔绾的声音也不悦起来,“即便是人质,慕公子也不能就这般苛待吧?”
慕迟听见“慕公子”三字,眉头紧皱,扫视着堪比公主府的庭院,又看向她:“长乐公主还当这里是你的陵京?”
乔绾听着他阴阳怪气的语调,在心中翻了个白眼:“我若就是当此处是陵京呢?你会如何?”
慕迟似没想到他会这么反问,愣了下。
乔绾走到他跟前:“左右就是个人质而已,慕公子会将我关起来吗?”
“乔绾!”
“你急什么?”乔绾抬头望着他,眨了眨眼睛,笑道,“还是,慕公子会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