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想解释，写这几幅字帖着实不容易，可甫一对上周瑄淡淡疏离的目光，她又把话咽了下去。
说不出来。
“重写。”
“可..为什么？”谢瑛小脸垮下来，忍不住上前两步，“我很认真写了，可我就是写不好，何况，我也不用写那么好。”
“字没有筋骨，描的一模一样都是错的。”他逐一指出，谢瑛红着脸，不可否认他说的都对。
尤其他提笔在旁写下同样的字，比较之时便显得她那笔字尤其丑陋，不堪入目。
明明年纪差不多，但他写的隽秀有力，行笔很是飘逸。
“还有，你如何断定日后用不到，便不用写好了字？”
他抬起脸来，狭长的眉眼如星辰璀璨，浓黑的眸子，沁出点点光晖，就那么一眨不眨的望着谢瑛。
“阿娘说，只要我学会看账管家便好。”
周瑄微微蹙眉，问：“只学这些？”
“嗯！”
俨然是为了嫁人做准备。
谢瑛将要琢磨开口，便被周瑄打断了。
“不够，你学写字，总会用到的。”
他很固执，说话的语气不容谢瑛反驳。
“用不到。”谢瑛急了，垫脚与他分辩，“阿娘给我请的嬷嬷，就是这么教的。她告诉我，不用写太好的字，将账目家事操持好足矣，不必非要写的摆上台面，真的。”
“若你日后要嫁的人，需你写好呢？”
谢瑛一愣，摇头。
周瑄眉头蹙的更紧了些。
“那我便不嫁他，总之我不想练字，我没有天赋，没有慧根。”
“你是因为太懒。”
谢瑛被戳破，没有半点羞愧，反而破罐子破摔。
“是，我是懒，那我可不可以不写了？”
“不可以。”
更加简单直白的拒绝。
谢瑛鼓着腮帮，一双眼睛瞪得葡萄一样。
“我说不写便不写。”
她转身就走，走之前已经打好了主意，大不了日后不来何家，不见厚朴哥哥，少个玩伴也比写字累死的好。
更何况这个六皇子，一堆折磨人的法子。
“谢十一。”不怒而威。
谢瑛心虚的顿了下脚，却因为自尊而没有回头。
略高的身影走到她面前，将那抹暖融融的日光盖住。
“干什么？”谢瑛理不直气不壮。
“给你。”
掌心摊开，露出一枚雕刻的桃木小剑。
圆润光滑的木质，被打磨的没有一丝瑕疵，上面凿了孔，拴着红色编好的绳子。
“厚朴哥哥也在给我做，我...”
“要不要？”
“要！”谢瑛忙捏起来，随即换了个笑眯眯的脸，“谢谢六殿下。”
“叫我明允哥哥。”
“谢谢明允哥哥。”
“你过来，我教你写这两个字。”
“那你别太凶。”因为一个桃木小剑，谢瑛对他仿佛改了态度。
“好。”
谢瑛磨磨蹭蹭凑过去，又抬起头，认真道：“也不能说我笨。”
“好。”
周瑄握着笔，还没落下，又见她趴上桌，歪着脑袋急急补充：“也别布置太多课业，我写不完，便总是熬夜，熬夜便睡不好，睡不好又吃不好。
我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太瘦。”
周瑄思忖一番，点头：“好。”
“还有问题吗？”
谢瑛摇了摇头，又忽然点头，明亮的眼睛忽闪的看着他。
“明允哥哥为什么非要教我写字？”
周瑄咽了咽喉咙，一本正经道：“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还有一个问题，”谢瑛怕他不耐烦，伸出小手指比了比，“这两回来何府，怎么都没见着厚朴哥哥？”
“他有事。”
“什么事？”
“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不要再说话，看我握笔姿势....谢十一，你专心点。”
“我很专心了...”
“你眼睛方才在瞟窗外的鸟...”
“我没有。”
“耳朵都红了，还撒谎。”
“明允哥哥，你写的字真好看，是跟魏公学的吗？”
“不要别开话题，来，握着笔，写一个字，就用方才我教你的办法。”
谢瑛扭过头，两个孩子面贴面挨着很近，彼此能看见浓密纤长的睫毛。
周瑄往后退了一点，垂下眼皮。
“你能再写一个字叫我看看吗？”
果然没有认真听。
周瑄想斥她，却见那眼睛澄澈干净，犹如一泓春水忽的泛起涟漪，他心间一动，顺势握住她的手背来到纸面。
扑通，扑通的心跳。
每一笔画，每一次停顿，像是踩在棉花上。
是自他习字以来写过最艰难的一回。
“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谢瑛没有察觉他的异样，趴在桌前依着方才的手感连续写了十个字，说道：“若我写的好了，可不可以给我奖励。”
“想要什么？”
“我没想好，但我会回去好好想的。”
“那等你想好再与我谈条件。”
“下次能看见厚朴哥哥吗？”
“不能。”
“为什么？”
“他很忙。”
“那你为什么总来何府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