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归宁已是天色微亮。
他知道,他永远不可能回到从前了。
他仔细想过,对于谢瑛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情绪。
喜欢,深爱,亦或者是求而不得的偏执。
分不清,无法分清。
索性就不用搭理,他想要,便要,再不用同从前那般瞻前顾后,揣摩顾惜。
拥着她的时候,浮躁的内心就像被微风抚过,淡然平静。
蓄积的风暴暂且被压下,至少表面看起来是正常的。
她不会知道,他是个疯子。
....
谢瑛说她喜欢自己。
周瑄配合的表现出震惊,欢喜,惶恐,期待,看着她像从前那般满心满眼全是自己,周瑄很是感激涕零。
他环过谢瑛的腰,将人箍在怀里,缱绻的嗓音附和谢瑛的表白。
“谢瑛,我喜欢你。”
谢瑛在哭,很小的啜泣。
泪珠打在他肩膀,濡湿了里衣。
周瑄没有松手,他面容平静,脑中绷着的弦却没有因为谢瑛的动情而松懈。
修长的手指点在她肩胛骨,眼皮低垂,唇抿着。
喜欢?
从前她也说过喜欢,那时的谢瑛,像是最明净的青苔,顽强执拗的攀沿生长,她说喜欢的时候,像是站在光里,让他相信他是真切被爱着的。
不顾所有的相信。
结果呢,从云端被推进地狱。
那滋味,他永远都不想再尝。
他抚摸着谢瑛的后颈,忽然沁出一抹笑,声音更加温情。
“谢瑛,我永不负你。”
是梦,是戏,都是假的。
说不定,有朝一日,他就腻了。
但在那日来临之前,他要谢瑛,只要谢瑛。
.....
公主府,侍卫看见有人前来,当即将□□横出挡住。
谢瑛戴帷帽,穿寻常妇人衣裳,然从身段来看便知是养尊处优的娘子。
白露上前,将腰牌亮出来,侍卫怔了瞬,旋即躬身。
“娘娘,陛下有旨,非他手书不得入公主府半步。”
偌大的公主府,犹如荒僻了一般。
谢瑛是去何家走了一趟,放下好些孩子用的物件。蛮蛮已经三岁,前两日将被送到何琼之军营,跟着耳濡目染。
实则谢瑛是极其不忍的,与其送去军营,不如放在魏公门下习课,三岁不大不小,哪里吃得了苦,可周瑄在此事上很是坚决,谢瑛不欲为此与之冲突,遂点头应允。
幸好蛮蛮跟的是何琼之。
回宫后,谢瑛去了趟宣政殿。
周瑄正在与朝臣议事,谢瑛便在偏殿等着。
偏殿新辟出一片放书的架子,谢瑛沿着雕花木栏进入,随手取下一本,翻开两页扫了少顷又放回去,如此几番,直到走到第三排架子的尽头。
碧玺花斛,内插着几幅卷好的画卷。
她抽出来,打开,望见曾经的《春溪图》,不免有些感慨,当年为了给云彦送生辰贺礼,因这幅画才与周瑄扯上干系。
她收起来,不愿再去回想。
第二卷,当画轴转开,呈现出硕大的富贵牡丹后,谢瑛僵在原地。
行笔,配色,包括构图,太熟悉。
定是云彦画的。
她来不及卷起,又抽出一幅,照例打开,美人执扇图,美人虽遮住半张脸,可熟悉谢瑛的人一眼也能瞧出端倪,七八分像,尤其是眉眼间的风韵。
她心中涌起不安,手抖了下,画卷掉落。
弯腰,拾起来。
抬头,周瑄站在对面架子入口处,正一瞬不瞬的望着自己。
和打开没来得及卷起的画。
谢瑛垂下眼睫,捏着画卷犹如什么都没发生,眼前投下阴影,周瑄走过来,掌心贴在她手背。
“手怎么这么凉?”
乍暖还寒,春日的风挟着冰冷,谢瑛穿着对襟长褙子,六破裙面绣着团花牡丹,窄袖边缘是一圈雪白的兔毛,已然够暖和。
可她浑身寒津津的,上下牙在打颤,调整好情绪,她靠在周瑄胸口,柔声道:“今日我去何家,顺道送去蛮蛮的换季衣物,本想折返时去趟公主府,可不知怎的,侍卫不让进。”
“你找昌河有事?”
不答反问,周瑄摩挲着她颈子,语气温和。
谢瑛点头:“赵太妃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听奉御的意思,约莫熬不过三个月,上回见昌河还是除夕,我想跟她说说赵太妃的情形,毕竟是母女,可...”
“她要害你,要离间你我,你去看她作甚。”
周瑄笑,语气却变得幽冷起来,“害过你的人,这辈子都得提防。”
谢瑛抬起头,对上那似笑非笑的眼睛。
“昌河是为了曾嘉和,行差踏错,论本性,她不是罪大恶极之人。”
周瑄不语。
“明允,让她见见赵太妃吧,万一是最后一面,若见不到,该是何等悔恨。”
“朕不允。”
“谢瑛,收回你的好心,你当她真的感激你,她只会更加厌恶,更加敌对,你过得越好,与她而言便越是折磨。
昌河疯了,你同一个疯子讲人情,是讲不通的。”
皇家都是疯子。
周瑄如是想着。
赵太妃死在五月,正是京城百花盛开,人群鼎沸的热闹时候。
谢瑛还是向周瑄要来了手书,亲自去了公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