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事情很快就被白同赫动用关系摆平,犹如浮毛入海,掀不起一点涟漪。大理寺内,也只有徐太安攥着此案不放。
白同赫利用官威霸虐平民不是一次两次,当初陆松节被棒打鸳鸯,亦是白同赫的手笔。
陆松节不禁想起当年放榜后,他被白同赫约谈的情景。
他坐在太师椅上,语气淡得浑无人味:“乡野村妇罢了,哪里比得上婉儿?松节,你好好想想,是要平步青云,还是为个不成文的娃娃亲和老夫对着干。”
少顷,他又阴恻恻道,“老夫在朝日久,想让那村妇生不如死,实在易如反掌。”
陆松节攥紧拳头,不愿再想,作揖道:“老师,太安,我尚有公务在身,恕不能相陪,先告辞了。”
他每每想走,就会以“公务繁忙”为借口。对内,对外皆是如此。
徐太安忍不住对着他背影讽笑:“老师啊,您瞧瞧,他现在成何体统。”
“在矢志革新的立场上,他是不如你。”杨修捋了捋长须,无奈叹道,“但这场革新,却不能没有他。他哪里是觉着革新不好,不过不想打这场硬仗罢了。他这人看似忠良,却是只‘拙于谋国,精于谋身’的狐狸。”
只要了解陆松节,都能觉出他的虚伪。不论他表面言辞如何恳切,态度如何谦卑,精美衣冠下,藏不住那奸猾与自私。
可若能用好这天生英才,他便是把剑,无往不利。
陆松节行至酒楼外,发现白婉的马车尚在长街对面。他刚看过大理寺的卷宗,心中不快,才被她昨夜行径勾起的一丝邪念,此刻已消磨殆尽,并不想和她打招呼。
陆松节正要上马车,背后突然传来刻意掐着嗓子的温柔女声:“陆哥哥。”
“幺妹?”陆松节没想到会在此处见到她。张幺妹和孙氏一道出来的,仍穿着早上的旧葛裙,眼角微微泛红,似乎刚哭过。
陆松节舒展稍稍眉头,打趣道:“一日不见,怎么成小哭猫了?”
张幺妹忸怩不语,孙氏便抢着她话头道:“有什么好隐瞒的,不过是被夫人嫌弃咱从乡下来,把婆子我好心送她的鸡蛋踩个稀烂,还嘲笑咱没见识。谁叫咱娘儿俩寄人篱下,没见过京城里边的风光……唉,有个住的地方就成了,松节,你也不必给安排那么大的宅院,叫夫人找几个仆婢捉弄我们,叫我们自个儿出来买米。”
“娘。”张幺妹忙打断她,“您别胡说,夫人待我们已很好了。”
陆松节视线下移,果见张幺妹手里一个米袋子。
他凤目鲜见的露出愠意,语气也染了层寒霜:“她若真这般不知礼,便是我教养不周了。买米一事交予我,你们先回去吧。”
作者有话说:
“中”是“好的”的意思,是北方环京地区的方言说法。
第7章 嚼舌根
“别介,陆哥哥。”张幺妹轻咬下唇,不安道,“夫人今儿亲自来接我,我已经很知足了。若因为我让你们闹不和,我怎么过意得去?”
她掀了睫羽,又楚楚可怜地望向陆松节,伸手去碰他的袖子,撒娇般道:“其实是那个叫春桃的姑娘背着夫人为难我,可能夫人不知情。陆哥哥,求求你,别怨夫人。”
她从前求他,便会轻轻摇他胳膊。但现在,陆松节总会不动声色避开。
他唇角挑起个弧度,状似安抚。
“好吧,你素来心善,此事就听你的。”
张幺妹五指顿在半空,愣怔片刻才回神。她突然看到自己隆起的小腹,才想起来,今时不同往日,她已不是他的未婚妻。
他虽对她礼遇有加,但态度和从前比,早已疏远不少。昨夜来了,没待多久就匆匆离去,即便从客栈那儿上朝,路更近些。
陆松节只当没看到她的失落,复又笑道:“幺妹,大娘,我就不应说让你们自己回去的浑话,上马车,我送你们一程。”
张幺妹迟疑不动。
“怎么?”陆松节垂眸盯她,发现她手里有方帕子。她纠缠着帕子,偶然露出鲜明的绣图,陆松节皱眉,总觉得似曾相识。
张幺妹这才又噙泪道:“陆哥哥,还是先送我到典当行吧。我先时初到盛京,没有盘缠,和你同行那大官便送了我些江浙的特产,我觉着这帕子漂亮,留下用了,谁知今儿夫人见着,却十分不快……许是觉着我乡巴佬,不配用这稀罕物……我不怨夫人,我只是不想惹她不高兴,让陆哥哥为难。”
“她还如此对你?”陆松节凤眸微垂,才缓和的神色又沉下来。
旁边的孙氏见他表情不善,忙添油加醋道:“幺妹说轻了哩,夫人对咱表面客气,背地里却让她身边的丫头笑话幺妹是二嫁妇。二嫁怎么了?幺妹肚子争气,能生养。”
张幺妹不免抽噎,示意孙氏别帮腔,她真的不怪白婉。
陆松节仔细审视了会,忽地攥住张幺妹手中锦帕,猫腰,替她擦了擦泪痕。
他点了泪痣的容颜仿若含情,语气比之前更显宠溺:“不过一方锦帕,想用便用,有我罩着,她以后绝不敢说你。”
他瞬时的温柔让张幺妹恍惚,一别经年,他似乎更光彩照人,对上那双眼眸,她仍忍不住心神荡漾。
“可陆哥哥,你千万别告诉夫人,免得她以为我在背后嚼舌根子,给她穿小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