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建议武则天用李孝逸做主帅之后,还劝谏武则天用他的亲信魏中元作为副帅,谢泠祐此举是担心李孝逸如果起了反心,与徐敬业之流合谋一处,那局势将十分不好收拾,所以派亲信魏中元去,可以起到监督的作用,并且可以制约住李孝逸的调兵遣将,而且,对于前线的战报,谢泠祐可以做到始终比朝堂之上更早知晓。
他利用这个方便,给魏中元传了一个计谋,让他趁着徐敬业心绪混乱,派人假意献计给徐敬业,带去一个长相与李贤有八分相似之人,并对已经师出无名,心绪烦乱的徐敬业谏言:“主上有了像李贤这个人,起兵之时可以说是拥护李贤,这样就依旧师出有名了。”
徐敬业正愁没有了起兵的由头,无法行事,眼见天赐良机,立刻采纳了这个建议,就这使他更深一步陷入了谢泠祐的连环计。
面对这场可以牵动天下人心的交战,让自己的身份变成正义的一方尤其重要,现下,李敬业一开始的《讨武曌檄》说着要拥立睿宗李旦,现下又说拥立李贤,这样混乱的拥立,便会让人觉得他出尔反尔,不诚不信,心思混乱,居心叵测。
因此,在战争的最开始,李孝逸的大军是所向披靡的,可是近日,骆宾王却做出了一个致命的反击——他不知从哪得到了消息,放出了武则天曾经为了上位,亲手掐死自己女儿的传闻。
此传闻一出,喧嚣之上,所谓“虎毒不食子”,这对武则天的声誉十分不利,她精心运作的贤孝名声恐怕会毁于一旦!
武则天十分着急,心中思量:现下,这一切还仅仅是个传闻,可如果被骆宾王等人抓住了证据呢。
但她并非坐以待毙之人,与沈熙薇的几次见面,已经让她心下起了狐疑,今日沈熙薇走后,她略一追查,便知晓了沈熙薇悲田院的出身,再算算年纪和那与李治相似的眉眼,加之一个母亲本能的直觉,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但她心中已经认定了八分。
而且在这次追查之中,她还发展了一个有意思的事情,当日谢泠祐主动将自己的私宅拿出来,做长安城的公办民赁房,武则天当时便敏锐的察觉到了,他是想把什么人放在眼皮子地下看着。
但她当日觉得这不过是谢泠祐的私人感情,他已经弱冠之年,有些血气方刚的情动在所难免,武则天对他人的情感之事毫无兴趣,当下又正值盂兰盆节之前的时间节点,她便顺水推舟,毫无为难的答应了谢泠祐这个请求,送给他一个人情,让他更好的为自己办事情。
但现下,她却发现谢泠祐将正对着自己府门的那间铺子,赁给了沈熙薇,现下甚至将那一排的三间都卖了她,堂堂瑞安侯,需要卖房度日吗?
武则天揉了揉额角。
答案自然是不需要的,那他卖房,是为了给沈熙薇行个方便?!
武则天思量至此心中百感交集,作为一个母亲有人对她的女儿关怀体贴,用心照顾是天下母亲都会欣慰的,但作为要登基称帝的女皇,她却纠结起来。
她还查到谢泠祐还用了工部的人,帮着沈熙薇将三间铺面打通,重新修整。
他揽下这样的活计,堂堂瑞安侯花时间在这么多琐碎的事情上,除了为情,还能为何?
武则天揉了揉额角,得出了一个情理之中,意外之外的结论:沈熙薇也许是她的长女,谢泠祐钟情她的长女。
她叹了口气,不知该喜还是该悲,须臾这许多年,她一直惦记着女儿的消息,但这一刻真的来时,却来的那样不凑巧。
她紧蹙着眉头思量道:谢泠祐知不知晓沈熙薇是长公主呢?他是负责探查这件事情的,如果不知晓倒是好说,若是知晓了,那他便是有意隐瞒与她。
这便说明谢泠祐于君的忠诚,在他心中没有他对沈熙薇的爱情宝贵。
武则天心里泛出了猜忌的火焰,她不只是一位寻常的母亲,更是一位君王!身边的亲信可否赤诚衷心对她来说尤为重要。
谢泠祐若是查出了沈熙薇的身世却不是告诉武则天,那是为什么?那是因为他害怕,他为什么害怕,他害怕现下的行事之下,武则天会为了堵住悠悠之口,堵住她登基称帝之前最后一次攻击而将“证据”沈熙薇直接杀掉灭口。
武则天狠狠的锤了一下桌案,怒火中烧:难道在谢泠祐眼中,她是一个会两次对自己的亲女儿冬夏杀心的人吗?
她是吗?
武则天紧握的拳头渐渐松弛了,扪心自问,她找不到答案。
杀了沈熙薇,最简单,最直接。可她能够这样做吗?她的女儿本该是李唐王室里最尊贵的长公主,却因为她的缘故,飘零了这些年,现下,她刚刚有了起色,对于一切一无所知,她竟然要再次为了自己的抱负对她下手吗?
武则天不知道,她长出一口气,只觉得心中憋闷,没办法去细想。
窗外这场秋雨来势凶猛,越下越大,那雨点直直落在窗棂上,打的窗纸“噼啪”作响,冷风从屋角的缝隙中钻进来,将烛火细微的芒撞得影绰绰。
有风声、有雨声、有窗户纸的沙沙声,就是没有人声,整个大明宫现下便陷在了一种,巨大而不彻底的诡异静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