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对于百姓跟朝臣们而言,皇帝勉强算是个明君。
可假如……深得民心轰动天下的永安侯,竟是皇帝亲生的,那毫不讳言地说,皇帝的明君的头衔上,必定会光亮耀眼数倍。
因此皇帝此番想要昭告杨仪的身份,在他后知后觉而罕见稀有的“父爱”之外,多半也是怀着一点儿“与有荣焉”的私心。
他想让天下人知道,天下无双的永安侯,是他的女儿,他的公主。
所以俞星臣猜到,皇帝这一趟亲临永安侯府,一定会挑明一些事情。
他甚至料到了杨仪的反应。
皇帝的心意必定会扑空。
杨仪绝不会应允的。
想到这里,俞星臣不由想笑。
他一直觉着杨仪的脾气有点……现在想想,她身上某些气息,岂不是跟皇帝相似。
“叫叔叔。”
一声带笑,唤醒了俞星臣。
他抬头,却看见白淳手中牵着一个白胖孩子。
那婴孩只有三四岁的样子,瞪着圆圆的两只眼睛,正蹒跚向自己走来。
白淳的孩子已经三岁了,最近正牙牙学语。
听父亲这般吩咐,那孩子仰头望着俞星臣,嘴里哇哇地嚷了两声,似是而非。
白淳哈哈一笑:“真乖。”在俞星臣对面坐下,顺势把那孩子抱在了自己的膝上,对俞星臣道:“没等的不耐烦吧?前几天他吃多了东西,害了积食,才好些,所以我得多上心。”
俞星臣正端详那孩子,当初白淳过那个“生死劫”的时候,他,薛放,杨仪都在场。
当时那孩子还只在襁褓之中,如今居然能够满地走,又能说话了。
他不由笑道:“难为你把这孩子养的这样好,白白胖胖的,倒是可爱。而且瞧着很聪明。”
本来俞星臣以为,从那件事后,白淳应该会再纳妾或者另娶,毕竟他原本就是个纵情纵性的,当初自己让杨仪给他看诊,也正因年少纵欲所致的身体亏虚。
何况关于这孩子的来历……也是个谜,万一不是白淳的骨血,那岂不是……
不料白淳竟一直都内宅空虚。
只请了两个极可靠的奶母一直照看着孩子,而且对这婴儿一心一意,已经完全把这孩子当作自己亲生无疑。
白淳见他称赞那孩子,简直比赞自己还要高兴,便笑道:“我跟你说,这孩子别看小,我看音律上是有些天分的,上回我弹一首失传的古曲,他在旁听着,呵呵地笑,拍手的时候很有乐律之感。”
俞星臣抿唇一笑。
这种难以自抑爱子之情,他虽未了解,但能体恤几分,倒是不用全听就是了。
“白兄……难道不打算再娶了吗?”俞星臣本不是个多嘴的人,但好不容易“偷得浮生半日闲”,闲聊无妨。
谁知这个话题却起错了。
白淳摸着那婴孩的头,制止他伸手去桌上抓东西,又笑呵呵道:“我如今不想别的,只想好好地抚养乐儿长大就是了。而且我的身子如何你自然知道,先前多亏遇上了永安侯,才调理过来,但那种事情我是从此不想了。”
俞星臣听他也提起杨仪,垂眸,随口取笑道:“该不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罢。”
他指的当然是那万氏作祟一节。
白淳脾气最好,自然不以为忤,竟笑道:“也有这个意思在内。”
俞星臣嗤地一笑。
白淳却盯着他道:“只是你又何必说我,你自己呢。”
俞星臣微怔,有种不妙的预感。
果真白淳道:“你跟我不一样,正当壮年,你家里又是那样显赫的大族,为什么还无动静?像是你这般年纪的,可多半都已经妻妾成群了。”
俞星臣连连咳嗽,笑道:“我在家里听不够,出来了还得听这些?罢了,你要以后不想再见我,就只管说。”
白淳哈哈笑了两声。
那孩童见他们都笑了,就也跟着咯咯地发笑,着实可爱。
白淳摸摸他粉妆玉琢的脸,对俞星臣道:“我不是为别的,我只是觉着……你瞧这孩子何等可喜,倘若你也有个……”
话未说完,白淳发现俞星臣的脸色一变。
他们两个的脾气虽不同,但也算是“挚友”了,白淳一看俞星臣的神情,就知道自己这句话不该说。
但白淳只以为俞星臣不想“谈婚论嫁”,他却无论如何想不到,俞侍郎是因为什么突然间沉了脸色。
而且方才说他的婚嫁之事,俞星臣还云淡风轻,怎么提到孩子就……
还好很快俞星臣便又谈笑如常,白淳便转了话锋,说起杨仪跟薛放来。
他感慨道:“我本来也想请永安侯跟小侯爷一同前来,但永安侯将养身子,一向深居简出,小侯爷又是那个脾气,少不得等以后永安侯大好了再说。”
俞星臣微微点头:“她很喜欢白兄的乐调,等她大好了,自有机会。”
白淳精神一振,道:“我这阵子正在想一阙新曲,正是为永安侯而谱,等完成了,先请弟来鉴赏。”
俞星臣笑道:“如此甚好。”又喝了两杯酒,告辞离开。
白淳的曲子还未听到,俞星臣便奉旨去往西北。
北境已定,西北除了小股马匪外,总体无事。
大周境内,从南到北,难得的平靖稳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