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星臣西北之行,实属意外。
西北督军牧东林,雄才大略,天生能臣。
但最近有密报,说牧东林跟婆罗洲的使者悄悄接触,怕有不臣之心。
俞星臣心中不以为然。
牧东林如果想起事,之前趁着北原跟鄂极国两方势力搅乱的时候,他就该动手了。
但他反而明知会招惹朝廷的猜忌、甚至可能被降罪,就算如此还是不惜带领亲信前往驰援。
这也很让俞星臣对牧东林刮目相看,改了他心中曾对牧东林的偏见。
毕竟在俞星臣记忆中,当初北原侵入,牧东林据守西北,竟是坐视不理,并未出兵。俞星臣以为牧东林是个极恋权、自私而无大局观的人。
不料……竟是他错了。
也许,人是会变了吧。毕竟天时地利人和,各色已然不同。
俞星臣本来已经说服了端王,不必猜忌牧督军。
但在御前面圣之时,俞星臣变了主意。
他当然可以再劝止皇帝。
但俞星臣如今是兵部侍郎,先前在北境又跟牧东林打过叫道,他晓得皇帝的眼线到处都是,自己如今替牧督军说话,对一贯猜忌心重的皇帝来说意味着什么?
所以俞星臣反而表示赞同,并且建议皇帝派一耿直不阿之人前往西北,详查牧东林。
他是想把自己摘出来。
至少别让皇帝以为他跟牧东林是“一气”的。
让俞星臣没想到的是,皇帝竟偏选中了他。
俞星臣急忙推辞,称自己不能胜任。
但仍是没有让皇帝收回成命。
西北既然跟北境接壤,来回路途自然遥远。?最舍不得让俞星臣离京的自然是徐夫人,之前俞星臣在北境出生入死,徐夫人在京内得到那些消?息,也跟着死了数次一般。?好不容易盼着儿子回来,眼见他比先前清减了不知多少,透出些形销骨立的意思,且身上又带了?伤疤,一时倒是把先前那催他成亲的心淡了好些,横竖只他安然无恙的就罢。?先紧锣密鼓地将养身子,择亲的事情慢慢地来。?毕竟,连俞鼐也发话了,说是“大器晚成”,横竖儿子是个经天纬地大有抱负的人物,何必着急?失措,反而委屈了他。?如今听说他又被派了外差,虽然知道是皇上器重,乃是好事,但毕竟儿行千里母担忧,何况这一?去一回又是一年,如何了得。?连俞鼎也一反常态,有些舍不得,嘴里虽然说大丈夫志在四方,私下里却也不由落了几滴泪。?俞星臣离京之时,蔺汀兰前来送他,也未多言,只淡淡地叮嘱了几句话。?但俞星臣是个机敏的人,从小公爷的言行举止,隐约看出几分不同。?他有心问问蔺汀兰是不是“受人所托”来的,可又觉着自己不该那么“自作多情”。?于是并未出口。?只在临别之时,蔺汀兰道:“你身边有灵枢在,本不用人担心,可是……远行之中毕竟有许多人?力不可测度之变故,你如果……”?他尚未说完,俞星臣已经领会他的意思,一笑道:“多谢美意,只是京内也缺不了小公爷,你我?各司其职便是了,心意我却深领。”?蔺汀兰不再多言,他虽因为某种原因不想离京,但西北之行表面看来没什么不妥,但谁知道底下?暗潮如何汹涌,假如俞星臣想他跟着,他自然不会推辞。?不料还未出口,俞星臣已经窥得其意,既然如此,便不必强求。?彼此拱手道别。?俞星臣这一行,除了近身的灵枢外,其他的各部官员也有十几位,另外还有兵部三百人马护卫随?行。
晓行夜宿,紧赶慢赶,虽有些小波折,还好有惊无险。
到腊月时候,才进西北地界。
这日在景洲,当地李知县得知兵部侍郎率众前往西北,早早带人迎接。
俞星臣自打出京,先派前锋打头,吩咐沿路所经过州县的官员,命不许铺张、惊扰百姓。
他这次是奉旨率众而行,并非微服潜行,消息是瞒不住的,所以提前这般布置,一切从简。
此番稍加寒暄,便安置在驿站之中。
谁知才刚落脚,门外有些骚动,灵枢听见动静,命人去打探,不多时侍卫回来,满面疑惑地说道:“外间有个女子,说什么……认得侍郎大人,有要事请见。”
灵枢意外之余,不以为意,毕竟俞星臣这辈子都没来过景洲,哪里有什么认识的女子。
别是来历不明、心怀不轨的什么人想来缠扰。
谨慎起见,还是命人去打发了事。
那侍卫离开,一刻钟后返回,更是惴惴然,道:“那女子不肯离开,还说、说她的命曾是永安侯救回来的。侍郎一定知道……之类的话。”
灵枢一震,这才上了心。
这来寻俞星臣的不是别人,竟正是之前在京内掀起滔天波澜而后销声匿迹的霜尺。
俞星臣见了她,心中也自诧异。
虽知道霜尺或另有机缘,逃出了生天,但却做梦也想不到,她居然会来到千里之遥的景洲,到了这种西北地界。
而更令俞星臣吃惊的是,霜尺的肚子高高隆起,竟是已经怀了身孕。
她一身粗布衣裙,素面朝天,看着就像是个寻常贤惠的美貌妇人而已,只是脸上有些惶然不安。
见到俞星臣后,霜尺便要跪下,俞星臣扫了眼她的肚子,忙叫人拦住。
“不必着急,”他的目光在霜尺颈间那道无法消退的疤痕上瞥了瞥,态度虽仍淡冷,语气里却透出了几分温和:“这也算是‘他乡遇故知’了,有什么为难,你只管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