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明澹趴在软枕上,刚转过头,就见暮色冥冥中,苏云舒骨肉匀称的后背,像一截白腻的羊脂玉。魏明澹抬手正欲碰时,苏云舒却已将外裳裹上,并侧头来看他。
魏明澹的指尖刚碰到苏云舒的袖角时,苏云舒突兀开口了。
“魏明澹,我们之间到此为止吧。”
苏云舒声色清丽,依稀还带着欢好后的沙哑,但却十分笃定。
而原本还沉溺在先前那场云雨中的魏明澹,现在算是彻底清醒了。他抬眸看向苏云舒,苏云舒裹着外裳,如墨青丝散在颊边,愈发衬得面容清丽,但先前娇嗔的眸子里,此刻却全是平静。
他们在一起三年了,魏明澹太了解苏云舒了——苏云舒这人越是平静,便代表她越是坚定。
他们之间最开始,起源于一场交易。
苏父为了攀附权势,要将苏云舒嫁给平阳侯做妾室。后来机缘巧合下,苏云舒被魏明澹救下了。
之后,两人达成协议——一人得庇佑,一人得美色。
若有朝一日,他们其中有一方想到此为止,那他们就好聚好散。魏明澹一直以为,他们之间,他会是先提出到此为止的那个人,却没想到,今日苏云舒突然猝不及防提出来了。
魏明澹趴在软枕上,桃花眼上挑,十分不解:“我能问一句为什么么?”
在魏明澹先前失神的空挡,苏云舒已将衣裙穿好了,听到魏明澹这话,她只是垂眸,轻轻拢住自己的外裳,转头看着廊外的无情风雨,眼神倦怠道:“我累了。”
说完之后,苏云舒离开了。魏明澹独自趴在软枕上,又躺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起身,拾起地上的衣裳穿好。
守在外面的侍女,见魏明澹今日面色不佳,都识趣的没敢往前凑。
魏明澹觉得,自己需要冷静冷静。
而就在魏明澹冷静的第二日,朝堂上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继宋窈去大理寺状告顾甑之后,第二日早朝时,御史台的周御史,也突然上奏弹劾顾甑挟势弄权,残害忠良等行径。
除此之外,刑部派去调查沈家一案的齐大人,也在早朝上上奏,说去岁观音桥坍塌一案,沈家涉案其中也疑点重重。
卫帝一贯宠幸顾甑,可眼下御史台、刑部都陆续有人站出来弹劾他,卫帝也不好太过偏袒顾甑。
思索片刻后,卫帝道:“既然如此,那便将去岁的观音桥一案,与顾甑挟势弄权一事,一并交由三司调查,限期半月内查清。”
三司的官员纷纷上前领命后,卫帝身边的太监正要说,有事启奏,无事退朝时,一身官袍的沈怀璧站出来,冲着卫帝拱手:“陛下,臣有一事要启奏。”
卫帝抬抬手,示意沈怀璧说下去。
“陛下,顾甑口口声声说,宋窈是他的夫人,可他们之间既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无三媒六聘,宋窈更是不曾允诺过这门婚事。可户部侍郎魏明澹却徇私舞弊,明知宋窈与顾甑并无三书,却仍假公济私为顾甑与宋窈落档,求陛下严惩。”
昨日顾甑入狱后,后面又发生了苏云舒那事,魏明澹一时便也没心思处理这些事,却不想今晨在早朝之上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如今顾甑已经下狱了,且他与宋窈之间的事,已是众矢之的,魏明澹知道此刻自己辩解无用,便乖顺认了罪。
卫帝见他认罪认的痛快,便只下旨罚了魏明澹三个月的俸禄,并一个月闭门思过。
若非魏明澹,宋窈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担着顾夫人的身份,可沈怀璧知道,眼下当务之急,是先定了顾甑的罪。所以他暂时并未纠缠魏明澹,而是接受了卫帝对魏明澹的惩罚。
毕竟魏明澹与顾甑是一丘之貉,如今顾甑入狱了,只要摁住魏明澹,那么他们斗倒顾甑的希望就又能多一分。
甫一散朝,成茂便听说卫帝下旨,要让三司审理顾甑一案。成茂知道,这是要变天的前兆,他当即火急火燎赶去魏家去找魏明澹。却不想,竟然吃了个闭门羹。
魏家看门的小厮道:“陛下今日在早朝上,下旨命我家大人在闭门思过,成管事你请回吧。”
成茂急的跳脚,没办法又只得去大理寺监牢里见顾甑。
原本见他客客气气的狱卒,竟然在一夜之间也突然换了嘴脸:“成管事,实在是上头有令,不让任何人探视,您就别为难小的了。”
成茂先是砸了一轮银子,见不管用之后,他便直接来了硬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话确实不假,可我家大人除了办事勤勉得陛下看重之外,他还曾对陛下有救命之恩,你们就这般笃定他这次翻不了身么?”
“这……”两个狱卒面上露出为难之色。
成茂知道,只差一把火了,所以他一甩袖子,以退为进:“你们不让我进,我不进了便是,但是我话放在这里,待我家大人出狱之日,便是你们丧命之时。”
说完,成茂一甩袖子,便要转身离开。被成茂唬住的两位狱卒,忙连连向成茂告罪,并亲自将成茂领去见顾甑。
昨日在公堂上,宋窈逼着大理寺少卿将顾甑收押,而她也因‘妻告夫徒两年’这一条罪状,也被下狱了。
自宋修远的棺椁被运回盛京之后,宋窈不眠不休跪在宋修远的棺椁前,还要在顾甑的眼皮子底下,与沈怀璧商量对策。那时她的脑袋里始终绷着一根弦,片刻都不敢松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