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郁牢牢的看住她, 听她唤自己“祁越”,又听她细细絮叨她的担心, 只觉一颗心像是裹着糖衣在滚油中反复煎熬。
可他甘之如饴, 甚至只恨时间不能永远停止在这一刻。
少时之后,他才轻轻一笑, 若无其事的抬手擦去那道血迹,“怎么?就许你逗我,不许我逗你了?”
苏萤整个人一哽,她又扭动手腕, 可双手却似陷入牢不可破的镣铐中,分毫不动。她干脆放弃了挣扎, 只道:“那你让我把把脉。”
萧郁紧紧地迫着少女,整个人欺近了些许,平铺直叙一般道:“担心我?”
声音再是平淡不过,就像是在说着今日吃了些什么、天气又如何之类的话。
苏萤有些愣,她确信自己的耳朵没有出任何问题,可近在咫尺的那双眸子却又分明透露着截然相反的期待。她犹疑了一下,到底还是道:“我不担心你还能担心谁?你可是——”
“嘘……”萧郁开了口,打断了少女即将脱口而出的那两个字。
苏萤便噤了声。
“不要叫那个名字……你是担心我,对不对?”
她看他缀着湿意的眉,看他被泉水洗涤得愈发剔透浓烈的双眸。苏萤的心跳忽然之间有些加快,整个人也开始发起热来,一时之间竟然有些不敢再直视眼前的人,只能心慌意乱的别开眼去。
苏萤心头已经信了七八分,可嘴上还是不肯认输,“我当然担心你啦!更何况如果你当真没事,怎么不肯让我把脉?”
男人露出满意的神色,又靠得更近了一些:“怎么?是不信我?”大大方方的伸出手来示意,“那便让萤萤放心。”
苏萤在那青筋分明的手腕上落下一眼,贝齿咬在下唇上,淡粉色的唇肉陷下去一块:“我只是担心你,怎么又说上了信不信的话?”
萧郁一愣,心头原本如同苦酒一般的酸涩忽而浓稠、忽而浅淡。与这相同的话他从前便听过无数次,那时有多甜此刻便有多痛苦。
苏萤将头埋在男人的肩头,“只要你当真无事就好。”
萧郁静静的看着怀里的人,脑海之中却又浮现出大夫那几句挥之不去的话,原本早已下定的决心又陷入了剧烈的摇摆之中。
他想,或许这样过上一辈子也并非什么不可能之事,毕竟大夫也说了苏萤记忆恢复之时遥遥无期,她既然将自己认作了祈越,那自己就假扮上祈越,扮上一年、十年、千年,又有什么不可以?
毕竟——
毕竟——
他死死的闭上眼,脑中忽而又响起一道声音:
“只要你当真无事就好。”
“我当然担心你啦!”
——依赖地、喜悦地、幸福地。
飞鸟忽而振翅高飞,羽翼拂动树梢,扫落数片火红的枫叶。
萧郁被惊醒一般睁开了眼,抬手轻轻的摩挲着少女被潭水浸湿的黑发,开口道:“一月之后就是你我的大婚,你愿意……”他停了一下,声音转而艰涩:“萤萤愿意嫁我吗?”
原本褪去的热度又开始沿着脖颈攀沿而上,苏萤说着“你在说什么啊”,手臂却更用力的攀住男人的后颈,嘟囔着说起了旁事:“礼成之后,我想要住在雷泽山呢,好不好?兄长长年不在,爹爹一个人在山中寂寞。”
“那我呢?”
苏萤想了想,新婚夫妻便分居两地,仿佛是有些不妥,可是她又想不出什么好的解决办法来,便犹犹豫豫着不肯开口。
萧郁便笑道:“那看来只有我入赘雷泽了。”
男人的声音在苏萤的耳侧响起,那般好听的声音说着这样羞人的话,赧得苏萤又往男人怀中缩了缩,恨不得整个人都躲起来一般。
她整张脸都贴在男人的胸膛上,就爱听他有力的心跳声。
——砰砰砰!
每一声都在说着爱。
她倒是也不推辞,只是还记得问上一句:“那伯父他……”
“他整日都在后山,守着我娘留下的柿子树呢,没人烦他,他反倒乐得逍遥自在。”
“那便好”,最后一块大石终于消失,苏萤瞬间松了一口气。
清心潭又陷入了安静之中,原本溃乱四散的黑气又开始有条不紊的朝着萧郁体内汇聚。他抬手将少女耳畔的乱发整理好,时辰原本已经到了,是时候该回澄心殿去了,可这话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直到黄昏之际,谭底的黑气已经消失殆尽,萧郁才终于不得不开口:“明日我要出门一趟,你一个人乖乖的,药好好喝下,清心潭也一定要泡够时辰,知道吗?”
苏萤的手掌撑在男人的胸膛,明晃晃的察觉到男人心跳由快至慢的变化。她有些许疑惑,亦敏锐地察觉到一些不对劲,纵使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可她反正就是知道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她本能的不想离开男人,便开始撒娇:“我不管,你要是不在,那我不吃药也不泡这破潭子。”
萧郁被这一叠声话背后的依赖和喜爱几乎冲昏了头脑,原本思量妥当的事被苏萤这番话挤占的没有丝毫的立锥之地,只一连声的答应,什么保证都愿意做、什么事都肯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