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一段距离,她的长发被挽起,展厅柔光落在白皙的脖颈上。
熟悉的背影闯进视野。
近看,有种和田碧玉的温凉气质,像是扎根在这博物馆里的。
珠联璧合。
彼时,她忽地回过身,偏偏被上面来的老馆长挡住了眉眼。
“你这孩子,离开半年多,也不知道来看看我。”
轻描淡写偏了视线,江少珩淡笑,从实说:“最近生意上的事多。”
微沉的嗓音,在空旷的博物馆,回荡起伏。
锦棠不由自主望向声音的主人。
黑色衬衫,他单手摘下鼻梁架着的金边眼镜,骨节分明。
立于昏暗的博物馆内,江少珩本人,就是件不可方物的藏品。
他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像幅名画,只能远观那种。
造物主还是偏爱了有些人十分。
小小门槛,却隔绝了两个人之间遥遥几步的距离。
像是不经意间的捕捉到她的视线,江少珩猝不及防一眼,迎上了她的目光。
紧接着,撞进平静无澜又深邃的海。
迎接的,只是她自己内心的波涛涟漪。
有什么东西,似乎在被推着走。
掌心的两盘钥匙差点没拿稳,刚刚风干的湿润又重新折回。
内心涌动的情绪压抑,她在慌忙中往别处看。
偏偏这时,馆长带着她喊人。
锦棠在心跳叫嚣中听到了他的姓氏,手里那串钥匙没来由得沉,慢慢坠落。
颔首低眉,她叫了一声:“江少爷。”
短短几秒,她在心里滤掉了很多种称呼,匆忙下,她拾起旁边人刚刚喊的。
生硬又别扭,没抬眸看他。
眼见,对面的人环抱双臂,在雅致的冷调灯光下挑挑眉。
这个称呼,似乎鲜少有人规规矩矩地喊。
失笑,想来她真当自己是民国那会深宅大院里的少爷了。
一字一顿,锦棠是在国际报纸见过这人的,金融版面,他只身矜贵地坐在软皮沙发上。
江少珩,她知道这个的名字。
在头版被加粗印黑。
本人要清瘦些,他比芸芸众生的看客还肆意懒散。
大致是当初上镜角度问题,如今远远见他,不似商人的市侩。
有种书香门第的贵气。
锦棠捂着手里的钥匙串,怕碰撞的杂音扰了这方清静。
老馆长带他去看安置在玻璃柜的棋盘。
一串长数字刻在木制底座上,锦棠吸了口馆内的凉气。
老馆长移过视线,缓缓开口:“锦棠,把这玻璃柜打开。”
钥匙只在她手上。
几步上前,蹲身,锦棠的眼睛在圆盘上找到对应号码,似乎是新存的拍卖品,没有生锈的痕迹。
落在最显眼的位置。
雾光像被打散一般,在玻璃柜挪至别处时,棋盘格的纹路没那么显眼,淡了许多。
旁边,齐肆凑到展台看了两眼,笑着问:“小叔,这棋盘也没什么特别的啊。”
好歹是贺寿。
他一向对这些没研究。
笑而不语,江少珩示意让人搬走。
齐肆捧着一碗棋,顺着细弱的冷调灯看过去,圆润的子泛着墨绿色的光。
这是云子,价格不菲。
那日,她忽然想起沈悠宜的话,在绝对的身份悬殊下,有些人一辈子也就见这一次。
痰迷般的,她叫住了那个身影。
江少珩在暗沉的光中回眸,眉目缱绻,没什么不耐。
“您的这种云子还是得用起来,总摆着容易碎。”
她讲得是实话。
老馆长递过来一个不悦的眼神,刚想着说点什么,看见江少珩展颜,似乎也没嫌她冒昧。
锦棠大学读的文物修复专业,后来考进博物馆,对这些东西渐渐生疏了。
浅显的记忆总归还在。
闻声,男人脚步一顿,随手掀开齐肆手里那碗黑子,拿了一颗。
他勾唇笑笑,“行,听你的。”
这四个字,带了些许疏懒,音调平平。
第二次,他们的目光交汇。
锦棠在他的无意言论中微微滞住,室外,阳光从门边挤进来。
江少珩的一半身影浴在明光里,像介于雅俗之间。
老馆长送他们回去。
齐肆带着人先回老洋房,江少珩借故,说自己要抽根烟。
他没有折回来,只是站在远处的树荫下,距离新馆几米之外的空地。
室内,锦棠置于桌面的笔被风吹干,怎么都不下墨,她甩了两下,还是作罢丢进垃圾桶。
她在馆内偷偷瞄向远处的人。
锦棠想去买支新笔,又担心景区的物价。
手捏成拳,起身,就这么悬着一颗心路过江少珩的身边。
暖风好像在刻意拉动他们之间的距离,或者一开始,她就是别有目的。
“锦棠?”嘴里咬着没点燃的烟,眼见她走过来又撤下。
单手插兜,他意图不明。
她想,会不会是自己扰人清静。
锦棠的步子停了,金色的名牌在胸前晕成个亮点。
听老馆长这么叫,这名字,倒是挺衬她。
“送你。”江少珩抬手,示意她。
一颗冰冰凉凉的云子躺在她掌心,锦棠才意识到,这是那副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