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疼,延迟到险些过期不候。
在盛家会所那晚,他听她室友桩桩件件说起彭东新对她做的事,他沉默的时候很多,也是那时后知后觉,原来钟弥怕的是这个。
不清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将她看得如此重要,如此命不可缺。
如果在爱与不爱之间有那么明确的节点,他想,应该也不会有今天,在未深陷之前,他大概会提醒自己适可而止。
不爱是很好分辨的。
爱这种东西,讲不清,像本能又似神谕。
他骨子里有一种学习得来的辩证,提醒自己,此刻坐在她外公的书房,脑子里关于钟弥的静想与分析都不是完全正确的。
对偏爱之人难免偏心,常事而已。
钟弥问他,为什么非要换这个车牌。
他手指捏着一枚圆润黑子,唇角浅浅一弯,回答:“大概,想和你一直有缘。”
钟弥没想到是这个回答,面上恍了一下,又眨一下眼,一点点反应回味起来,神情足足应那句词,柳眼眉腮,已觉春心动。
刚刚碍于在陪外公下棋,不好问,这时沈弗峥看她这顿顿的表情,又想起出门时她困得哈欠连天,说让她继续睡,没多久钟弥又过来了。
“现在不困了?”
棋凳高些,她坐的方凳矮一些,方便钟弥一弯腰便趴到他腿上,用一侧脸枕着,懒洋洋拖着绵软的声音说:“困呀。”
沈弗峥垂着眼,手掌落在她露出来的脸上:“困怎么不在家多睡一会儿,我都帮你跟外公解释了。”
对于自己的变卦,钟弥脸不红心不跳地解释:“夫唱妇随喽,睡觉哪有你重要。”
说完还冲他露出一个再真心不过的灿灿甜笑。
她这双眼眼露出笑意,实在动人,配上张口就来的甜言蜜语,更是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沈弗峥手指轻轻描她唇角的一点弧,压低声音问:“你这儿还有多少好听话?”
钟弥不禁夸地骄傲起来:“只要沈先生想听,要多少有多少!”
沈弗峥笑着点头:“嗯,又来一句。”
她伏在他膝上闭眼,沈弗峥的手从她脸庞移到她后颈,轻轻慢慢地捏着,也不知道怎么了,她忽然感慨似的保证:“我现在好好跟你谈恋爱,以后也会好好当沈太太。”
“你不好好当也无所谓。”
钟弥眉心一动,睁开眼,直起腰,看着眼前的人,像没听懂一样重复他的话:“不好好当也无所谓?”
沈弗峥反问她:“怎样才算好好当沈太太?”
钟弥张张嘴,回答不上来。
“你没来之前,外公刚好也说到结婚这件事。”
钟弥问:“说什么?”
“说你年纪还小,希望订婚之后,不要那么快结婚,我就问,您是怕弥弥后悔吗?”
没等外公回答,沈弗峥便以玩笑口吻说,我想早点结婚,我也怕她后悔。
隔着辈分的两个男人,面前一盘棋,都笑而不语了。
“你不用把结婚这件事想得很重要,沈太太的身份不会一当上就需要你脱胎换骨,你不用想得那么沉重,好像要攒很多力气去应付,不会的,它是新增的一个身份,不是你唯一的身份。”
沈弗峥跟她说,“很少有男人会一直以某人丈夫的身份自居。”
丈夫这种身份,像睡衣,人人都有,但都很少拿到人前来。
“很多女人却把某人太太当成24小时工作制的终身职业,我在我们家见过很多沈太太,无论在外多光鲜,回到沈家的屋宇下,她们都过得不怎么好,我不希望你成为那样的沈太太。”
他抚一抚钟弥的脸。
“我也答应了外公,会尽我所能地让你快乐自由。”
许是胡葭荔结婚不久,在婚宴上,司仪邀请一双新人上台做小活动热场子,来来回回地问问题,都好像围绕着婚后的鸡毛蒜皮,家长里短,谁做饭,谁管钱,吵架谁让谁,生几个孩子……
那些问题裹挟在甜蜜的背景音乐里,浪漫气氛如水满溢,叫人很难察觉,其中隐藏一种刻板定义。
我们如何去证明爱一个人?心甘情愿为对方跳进婚姻坟墓,为他妥协,为他吃苦,就是最了不起的爱,这就是感人泪下的付出。
钟弥也不由受了这样的刻板印象影响,默认婚姻就是这样,难免束缚,总有枷锁。
她没说话,自己想了一会儿,再开口只是问他:“那对你来说,会很难吗?”
对于给她快乐自由这件事。
“我一直喜欢做有难度的事。”沈弗峥又声线平平补一句,“好像,也一直能做好。”
那坛酝酿了一整个盛夏的青梅酒,在中饭前被打开了,果酒的甜香气自坛口浓浓逸散,蒲伯用青花瓷的敞口酒壶,分装出一些,放在餐桌一角。
一桌家常菜也是蒲伯的手艺,还蒸了一笼沈弗峥特意带来的螃蟹。
钟弥没有海鲜过敏的事,也在这一刻真相大白。
她津津有味吃着沈弗峥剥好的蟹腿肉,很有道理地说:“是对剥螃蟹过敏,现在有人帮我剥了,我当然就不过敏啦。”
外公笑着说她,天下十分道理,她一个人占了九分。
桌上放着四只小杯子,都倒至半满,一齐碰杯后,钟弥喝完自己的一小杯,再去喝外公的那一小杯。
“仪式要有,但你酒绝不能沾,我帮你喝。”钟弥笑嘻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