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有些累。
海风越来越大了,浪也汹涌,但月亮依旧安静挂在天际,并不参与这番热闹。
她抬起双臂,抱住蹲在她身前的钟既,轻轻贴着他耳边说了一句。
钟既冷脸拒绝。
“忘了你的腿?”他说,“以后还想不想跳舞了。”
“不想。”张瑜佳说。
她搂紧钟既的脖子,使劲摆出一副撒娇的姿态,她知道钟既从来不会逆她的心意,拗到最后总要有人妥协,且那个人不会是她。
“......真的不行,而且这是在室外。”钟既说,“我推你回去,你手都冻僵了。”
“不。”
张瑜佳亲了亲他的脸,
“求你了。我想。”
“这岛上除了我们俩,没有别人,真的。”
......
到底还是他退步。
钟既最后跪在了张瑜佳眼前。
跪在了轮椅前面几公分的位置。
虔诚,此刻不再是一份心意,而是一种行为。他低头就能贴近张瑜佳腿上盖着的羊绒毯,借着月色,可以看到细小绒毛被风吹动。
膝盖硌在锋利的礁石上,很疼,但他不在意。
高度对调。
他仰头,自张瑜佳冰凉的嘴唇开始吻起,蜿蜒而下。
张瑜佳身上的纹身刺青又多了好几处,皙白皮肤几乎被各色纹身图案掩盖了,变成了一块斑驳的破布,她还残存心软,不想让家里人失望,于是尽量纹在衣料之下,外人瞧不见的地方。但钟既能看到。她没有来得及告诉钟既,其实他们在一起的这几年,她也未曾让别人瞧见过。
只有他。
只有他。
只有他愿意跪在她身前,为她做这些。
心疼她的破碎,体谅她的欲/望,并想尽办法帮她解决。
张瑜佳在轮椅上微微后仰,绷直了颈,纤细手指插进钟既的头发里,潮湿海风令他的头发湿漉漉,用力抓紧微硬的发丝,喉中轻轻一声叹,和清泉被搅动的声响一起淹没在浪声中。
钟既吞咽着。
并没意识到自己掉了眼泪。
他感受到战栗。
再抬头时,他死死盯着张瑜佳的眼睛轻声说:“我爱你。”
张瑜佳其实根本没听清,但她看懂了口型,她给钟既擦眼泪,然后倾身吻住钟既的嘴唇,尝那口和海水一样腥咸的味道,笑着把话题带歪:“你们演员是不是说爱都很平常?这句台词是最没含金量的一句?”
钟既反问她:“你爱我吗?”
“我不爱你,钟既。”
月光依然苍白,静静落于海面,也公平地洒在她嶙峋的身体上。
“最近一段时间我会很忙,如果我不联系你,你也不要主动联系我,能做到吗?”
钟既红着眼:“我一直都是这样做的。”
“嗯,好,”
水汽在皮肤上流动,张瑜佳笑得特别开心,
“钟既,你再叫我一声姐姐。”
钟既说:“我从来没这么叫过你,最多是师姐。”
“师姐也行,你叫一声。”
钟既闭口不应。
“叫一声,你好久没有这样叫我。”她提出了今晚第二个要求,“一声就行,我好好记着。”
“......师姐。”
“真乖。”
她揉了揉他的头发,大海的潮湿凝结在她的睫毛上。
午夜,圆月,孤岛,海浪,还有冰凉的皮肤和眼泪,像一场值得被反复回忆的梦境。
后来的很多年里,钟既一直被这个梦困扰。
彼时他去参加自己最好朋友的婚礼,许梦冬与自己的初恋重修于好,他在下面坐着,看着一对新人眼里的光,忽然领悟到了张瑜佳那晚的眼神,和这别无二致。
那是信任,还有托付。
我把我的故事,我的碎片,我的全部都交到你手上,你要收好了,你要珍惜。
又过了很多年。
他已经和许梦冬的丈夫、那个性格温和沉稳的男人混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兄弟。
一次他们在酒桌上齐齐醉倒,许梦冬来领人,他和谭予碰了最后一杯,红了眼眶:
“你能救得了你的爱人,可是我不行。”
“我救不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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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既和张瑜佳在海岛上住了几天。
被海风侵蚀的破旧别墅,物资也没有准备充足,还会断电,他们偏偏觉得好玩,有一种避世的快乐。
可是再逃避,日子还是要过。
他们一起回了国。
张瑜佳回国之后果然变得忙碌,虽然钟既不知道她在忙些什么,他坚持从不主动联络张瑜佳,答应了就要做到,况且张瑜佳并未对他们的关系重新做界定。他对自己的定位依旧是玻璃橱窗里众多宠物里的其中一只。
张瑜佳倒没有人间蒸发。
她百忙之中也会抽空来找他,两个人见了面什么也不聊,直奔主题。
张瑜佳愈发不对劲,她的要求越来越汹涌,甚至勒令钟既伤害她,钟既不肯,她便苦苦哀求。
她还不肯用防护措施。
不论钟既怎样劝说也无用,无奈下他又出了一次国,瞒着张瑜佳,做了结扎术。